第一百章 振作
三公主府里此时格外的沉寂，能安排的都安排了，能遣散的也都遣散了，就连那些名为奴仆实为奸细的人也都为了各自前程四散了。这座前几天她还嫌人满为患的府邸此时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瑾瑜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过每一块青石板，不知等她再回来那天，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刚走没几步就碰上脸色明显不太好的春风，望着他手里的餐盒，瑾瑜皱皱眉，问道：“厨房的人也走完了吗？”
春风点点头，不无嘲讽道：“该走的差不多都走了，该带走的也都带走了。”
“树倒猢狲散，自古不变的真理，你又何须这般愤慨。”
没了他人也好，最起码她可以不必费心去装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
“这个是苏烟的？给我吧。”瑾瑜从春风手里拿过餐盒，“既然你们几个也打算给我走，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吧。”
春风闻言，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主子这是同意我们都跟去了？”
“到时候受苦可不要跟我抱怨。”瑾瑜笑得很纵容。虽然她需要人守着公主府，但是既然她们一心想跟着自己，那么另安排人好了，况且现在她正是极为缺人的时候。看到春风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的模样，瑾瑜笑着调侃：“跟着我去受苦这么开心？”
“我这就去告诉冬雪几个，保准他们得跳起来。”春风笑道。
瑾瑜想到冬雪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不置可否。望着他一蹦一跳地跑远，瑾瑜摇摇头笑了。
“主子，京城的事务都交代完毕，随时可以启程。”蝶羽走到她跟前说。
“干得不错！”瑾瑜拍拍蝶羽的肩膀，随即想到了什么般，开口道：“我发现你们私下更喜欢管我叫主子，是因为小时候那样叫过来，叫习惯了吗？”
蝶羽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你不会笨到现在才发现吧的不屑。“我以为主子早该注意到了。”
“我确实老早就发现了，只是没在意。”瑾瑜无所谓地耸耸肩，向着翔云阁走去。
“那是因为公主对我们来说有很多个，但是主子只有一个！”蝶羽在她身后静静地说。
这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几乎承诺到起誓的重量，瑾瑜顿了顿脚步，然后唇边慢慢绽放了一丝微笑，灿烂过此时的阳光。
这句话若是从春风几人的嘴里说出来，她可能会犹豫几分，但是蝶羽这般说，她却是完全相信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信任蝶衣三人是因为她们有过过命的经历，彼此之间的情谊绝对胜过主仆情谊。而春风几个虽然是姑姑派来的，但是她不否认她并没有完全交托信任，她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蝶衣蝶羽，交给雪夕，却不敢交给春风他们三个。就连蝶音送来的冬雪，她也带着几分保留。虽然这样说对他们几个或许不公平，但是她并不后悔这么做。至于那些隐秘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是因为就算他们的主子是姑姑，姑姑和自己的最终目的也是一样的。
这次离开本不想带他们的，或许是春风夏雨秋叶眼里的渴切变为失望让她动容，也或者是同蝶音一样脸上表情欠缺的冬雪明显的黯然神色让她心软，她想着反正自己缺人手，不如就带了吧。
如今听蝶羽这样说，也许即将到来的这一段并不短的路程是一个不错的考验，通过的人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虽然能想象到府里都空了，想必翔云阁也不会好到哪去，但是当她推开苏烟的房门，看到那个单薄到似乎风大点都能吹跑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窗前发呆，她的心不由被揪得生疼。
“烟儿！”瑾瑜开口唤他，他似乎有些无意识般地转过头，视线停留在瑾瑜的脸上，那双眼睛死气沉沉。
瑾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柔和，“我都要饿死了，正好看到春风来给你送饭，就想着和你一起用了。我看厨房今天做的这个水晶蒸粉倒是不错，赶紧过来尝一尝。”
苏烟的视线这才好像有了焦距，他知道她关心他，不想让她担心，慢慢走到桌前，强挤了一丝笑容，“看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瑾瑜松了一口气盛了一碗饭给他，他嘴角那抹笑意还未散去，但瑾瑜却看着更悲伤。她眨了眨眼睛，将眼角的酸意甩去，笑道：“可不是，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张师傅的手艺了，所以我们要趁着离开前狠狠地再吃几顿。”
苏烟闻言，不由放下手里的碗，望着瑾瑜道：“公主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早上，你怎么样？”
瑾瑜的本意是想问苏烟早上这个时间怎么样，若是他有意见，晚点也是可以的。没成想，苏烟却是误会了。只见苏烟低下头，默默吃了两口饭，低声道：“苏烟怎样都可以，公主可以把我留下来，也可以随便安排到哪里，都可以的。”
瑾瑜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然后有些生气。她很想把他摇醒，质问他要这般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但是视线触到他那单薄的身子，不由又心软了下来。
她覆上他放置在桌上的手，苏烟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瑾瑜也不坚持。
“苏烟，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但是却十分有力。苏烟听话地抬头看她，瑾瑜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诚恳，“我既然已经把你娶进门，你就是我轩辕瑾瑜的丈夫。我去哪里，只要你愿意，你自然也去哪里。”她看到苏烟的身子明显一震。
我真的还可以吗？还可以留在公主身边吗？苏烟擦去眼角的湿润，本来以为眼泪已经偷偷哭干了，却没想到还会流泪。
瑾瑜像是听到了他心底的话，声音越发柔和地说：“虽然西凉偏僻了一些，但是听说广袤的大漠、浑圆的落日景色美得极为壮观，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一看？”
苏烟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不少，瑾瑜脸上添了一丝落寞，“我真的以为那日船上你跟我说的话是真的，你说你会爱我，不会离开我。不过，若是你看到我不开心，或者根本不想看到我的话，那你可以选择留下来，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绝不阻拦，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苏烟摇摇头，嘴唇动了动，瑾瑜心中一喜，脸上神情不由更加凄凉了几分。“还是，你嫌弃我以后不能给你富足的生活，所以不想再呆在我身边？”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想呆在公主身边呢！”苏烟连连摇头，只是激动过后，悲戚的神色顿生，他咬咬唇，“苏烟……已经配不上公主了！”
“谁说的，我说配就配！”瑾瑜绕过桌子，不顾他身子的僵硬，将他拥入怀里，“烟儿，你哭我也会难过，不要让我再伤心了好不好？”瑾瑜知道自己很卑鄙，利用苏烟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不可否认很有效，怀里的人不再挣扎。
靠在她怀里的感觉让他那么依恋，他很想当那些不堪的经历是一场恶梦，但是睁开眼，受辱的画面就争先恐后地跳到脑海里，折磨着他。虽然她每次都很认真地跟他说，她从不介意，但是他介意。突然有液体从他的衣领流进了他的衣服，他愣了片刻瞬间明白，然后惊愕，他记得上次他求死时她也有哭，但是他当时无心理会，如今他很清醒地感觉到那滑过的滚烫液体几乎将他的肌肤灼伤。
他觉得他掉进了一个冷热循环的梦境，一边是不堪忍受的恶梦，一边是他向往了很久的温柔。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终于，他抬起手摸上了她的脸，不过刚刚碰到她的脸颊，他就像触电般地收回，但是却被瑾瑜伸手握住，然后望着他的眼睛，将他的手慢慢按到她的脸上。
“想摸的话就大胆一点。”瑾瑜趁他不备亲了亲他的额头，苏烟瞬间酡红了一张小脸。苏烟犹豫了再三，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问得很认真：“公主真得不嫌弃我吗？”
瑾瑜突然觉得肢体语言似乎比单纯的语言来得更有效，当即朝着他的唇吻了上去。苏烟初时还有些抗拒，但是初尝情潮根本抵抗不住瑾瑜带给他的悸动，很快就在她怀里滩成了一池春水。
他迷离着眼神，看到她丝毫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眼神纯净心疼中带着鼓励，他突然鼻子发酸。他终于主动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脸枕在她的肩膀处，“公主，我好舍不得你！”
瑾瑜笑着摸摸他的小脸，柔声道：“舍不得就不要离开我，随时跟着我。”
“我真的可以吗？”他终于问出声。
“当然。”瑾瑜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是……”
瑾瑜突然顿住，苏烟心中一顿，不安地抬头看她，就见瑾瑜极为严肃地一字一句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大，只有足够勇敢和坚强的人才能跟我走到最后，因为途中会遇到各种你想象不到的艰难，只有足够勇敢的人才能陪我走到最后。烟儿，你明白吗？”
苏烟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似懂非懂，但脸上明显有不舍。
瑾瑜咬了咬牙，狠心道：“就像你被侮辱这件事……”苏烟的脸瞬间变白，身子甚至有些颤抖。不能再让他这么逃避下去了，瑾瑜狠心把它拎出来，“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若是我，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反正那些狗都被我宰光了，我没必要因为被咬了几口就要放弃我大好的人生一点也不值得。烟儿，你明白吗？”
苏烟长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过了好久，他终于想明白了似的点点头，眼睛里的那些阴霾似乎也散去不少。瑾瑜欣慰一笑，刚想夸他几句，不妨他突然扑过来，差点被他撞倒。
“哇——”的一声，苏烟伏在她怀里大哭出声。这次瑾瑜不再担心，能这样哭出来，委屈、害怕、难过的情绪发泄完了，她想他应该就能站起来了。
他哭了好久，哭到最后他的嗓子都沙哑了，瑾瑜的袖子、衣服都成了给他擦眼泪、擦鼻涕的抹布。瑾瑜这才将人从怀里提溜出来，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泪花，递了一杯水给他，“喝点水，我去让人把饭菜热一热，你洗把脸，都成小花猫了。待会儿吃完饭，你把自己的体己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就上路，可好？”
“好。”苏烟乖乖地点点头。
瑾瑜端着饭菜去厨房热，路上遇到奔跑的春风，准备出门的蝶羽，刚刚回府的雪夕和蝶衣，却收到了同样忍俊不禁的神情，她虽然大为疑惑，但是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厨房的张师傅扯了扯她的衣服，她才发现被苏烟蹂躏的极为悲惨的外衫。她脸不由一黑，吩咐张师傅待会来端雪夕的饭菜，就如被踩了尾巴般，慌忙捧着苏烟的饭菜溜走了。
瑾瑜一边和苏烟吃饭，一边把这个当笑话讲给他听，到逗得他一笑。看到他发自心底的笑容，顿时瑾瑜又觉得她这件衣服牺牲得极为值得！柔和的眼神停留在他渐渐明媚的脸色，瑾瑜由衷地感到安慰，他能振作起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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