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长老’一声令下，岚影便被人压出了庭院。这一次，押送的人明显比之先前从树林里捉拿他回来时要多了一倍，而且綁在他身上的绳索也被解了下来，取而代之套上的，则是百分百精金所制的手铐脚镣，在刺目的日光照耀下，反射出让人心寒的色泽。
“师兄……”
岚影即将被人压着走出庭院的时候蛇眼突然出声叫了他一句，然而也只是这么一句，接触到岚影回看过去的目光后就没了下文。
岚影眸色微沉，他深深地看了蛇眼一眼，然后才顺着身旁人推搡的力道继续迈开了脚步。
地牢这种地方，光听名字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去处。岚影默默跟着其他人走了有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他虽然很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在族内生活这么多年，倒是真的第一次走到这儿来。
厚重的石门打开的时候发出轰隆隆的声像，走进石门，然后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一路蜿蜒着往下，路很长，宽度仅仅能供4个成年人并排走过，墙壁上镶着燃烧的火把，阴冷而潮湿，充斥着让人难受的诡异味道，如同古老灰暗的地底墓穴。
岚影低垂着头，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长长刘海撒落下来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眸光，不露半点痕迹。
又走绕过一段石阶，印入眼睑的光线徒然亮堂起来。岚影不紧不慢地跟着带路的人走下去，果然看见一条灯火通明的昂长走道，走道两侧是一排排并列整齐的，用铁栅栏围成的空牢房。
是的，空牢房。
这么大的一座地牢，竟然连一个犯人也没有？！！
你特么逗我呢……
岚影抽了抽嘴角，想起这些年族内对待叛徒以及违反族规之人愈渐严厉的惩处方式，很快也就释然了。
——不是没有犯人，怕是那些背负各种罪名被关进来的人早都已经全挂了吧。
随便打开一间牢房，不知道是谁突然在背后用力推了岚影一把，他脚下锁着束缚行动的脚镣，一个没站稳，直接踉跄着摔了进去。也就是在这时，一个咯咯轻笑的女声突然从走道隐隐绰绰的尽头传进了岚影所在的牢房。
“谁准许你们把他关起来的？”
“……”没有人说话，从那女声响起后这些人反射性僵硬的动作来看，怕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
岚影微眯起眼，透过栅栏外人群的细缝，总算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面容。
清秀的五官上画着妖娆的妆，全身上下都透着骨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总的来说是个非常漂亮而且吸引人的女人。只是就算如此，岚影将脑子里所有人的资料都翻了一遍，都还是没有找到有关这个女人一丝半点的信息。
拥有这样独特气质的人，只要见过，没理由会轻易忘记。
那么结论就是，他根本不认识她。
岚影默默在心里得出结论，脑中正猜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到底想干嘛，就见对方朝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轻飘飘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好好伺候着。”
话是好话，可那语调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而且在地牢里能伺候什么？
岚影下意识看向羁押他来的那群人中的领队，男人被面罩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但眼中的些许迟疑还是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他的罪行长老们还未做出最后判决，你最好还是先收敛一点。”他哑着嗓子警告，却到底没有阻止女人的手下一左一右将岚影拽出牢房的动作。
“多谢提醒。”女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直接撵人：“好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不送。”
其他人倒也没啰嗦，干脆地转身就走。
对于把刑讯当成必修课程之一的岚族而言，这样被铁链掉起来的感觉恐怕没有一个族内的弟子会觉得陌生，岚影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放松了手腕上的力道将脚尖抵着地面的长针垫了垫。锋锐的针尖瞬间就刺破了他脚底的皮肤，鲜血紧跟着渗了出来。
嘶，好痛。
岚影默了一下，赶紧又把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少许，拉着绑缚住他手腕的铁链将身子往上升了升，远离那满布尖针的‘地面’。如果不被打扰的话，这种状态下他至少可以维持个两三天脚不着地都不成问题。当然，这个设想只建立在‘不被打扰’的基础上。
而以目前的状况看，某人显然是不可能让他一直就这么舒服吊着的。
“你就是岚影？”女人媚笑着顺手从墙上挂满的刑具中抽出一根皮鞭施施然走到岚影面前，手执皮鞭挑起他的下巴，即使声线已经甜美到让人起鸡皮疙瘩，也遮掩不住语调中所透露出的刺骨疯狂。
虽然阿姨你长得不错，但很遗憾，对目前的我来说，年龄也实在太大了点。
岚影面无表情地顺从鞭子的力道抬起头来，和那女人四目相对，却猛地愣住了。
哇哦，该怎样形容这双眼睛呢？
那密布着愤怒，铭刻着炽热彻骨的恨意的枣色眸子，因为兴奋而闪烁出凛冽的波光，仿佛山林中残忍凶猛的野狗——复仇者所特有的标志。
说实话，这种眼神，岚影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到。毕竟从8岁开始出任务到现在，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早就数不胜数，仇敌当然也就更多了。但在族里，就算平日他跟其他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可最多也就是些小打小闹地‘切磋’一下，还从未有人对他表现出过这种简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般的蚀骨恨意。
大婶，你确定你没认错人吗？
岚影心中腹诽，到底还是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受罪，于是淡淡开口问女人说：“你是谁？”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OH，是的，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女人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紧接着完全不给岚影半点反应的时间，手起鞭落，啪的一下就抽在了他的胸口。
衣衫破裂，鞭子上的倒钩瞬间便卷走了岚影胸前的一大块皮肉。
我靠！
岚影痛得一阵哆嗦，却并没有破口大骂或是挣扎半分——对方既然已经动手，那么这时候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勾起对方更加残暴的心性。他慢慢地收回放在女人脸上的目光，沉默地低垂着头看向霉得发黑的地面——这是最不能引起行刑者施虐*的姿势。
然而作为受过同样训练的岚之一族的弟子，女人显然并不吃他这套。
“呵呵呵，真是个乖巧的孩子，皮肤真好。”女人说着，轻笑一声一把抓起岚影的头发，迫使他看向自己，“听说你之所以会被关进来，是因为杀了苦大师？这可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惊、讶、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脸上的表情猛然癫狂起来，将岚影的脑袋狠狠地砸向身后的墙壁，“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这么干！你这个该死的！下贱的！恶心的杂种！恶魔！！”
岚影现在是真的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女人了。
——他妈这完全就是一疯婆子、神经病好么！
他一边沉默地保持着标准的受刑姿势，一边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被扎坦那个混蛋给坑了。但是不对啊，他们的交易已经谈妥，对方根本没理由中途变卦弄死自己。不谈什么狗屁感情，就用佣兵最关心的利益说话，他的死对扎坦而已绝对的弊大于利，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他相信对方只要还没蠢到家，就绝不会去干。
那么既然不是扎坦暗中使绊子，这疯疯癫癫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呼啸的鞭打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空旷阴冷的走道里，岚影咬牙沉默着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女人也不在意。好吧，以她目前的状况看，丫早就沉浸在复仇的快感里了，哪里还会去管岚影有没有说些什么。当然，如果小家伙能开口求饶或者放声尖叫的话，她大概会比现在还更加开心一点吧。
鞭打持续了有大概十几分钟，岚影心里默数着那鞭子落在身上的次数，以此来努力保证自己头脑的清醒。
然后，毫无预兆的，女人就那么安静了下来。
疼痛的突然消失让岚影下意识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松了口气的同时身子一个下坠，脚尖顷刻间便被长针刺了进去，穿破皮肉，直达骨髓。他痛得一个激灵，连忙又拉住锁链往上爬了少许，将自己的脚从长针里挣脱出来。
女人一脸嫌恶地扔掉手里血淋淋的皮鞭退后一步，在属下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下来。她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岚影，看着粘稠的血水从他身上的伤口溢出来，一路顺着皮肤和衣物划落，然后自悬空的脚尖慢慢滴下，淋在密布地面的长针之上，很快就在那儿汇成一小滩。
“你一定很困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吧？”女人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眼神中迸射而出的冰冷简直能治小儿夜哭。她抬起下巴扭过脑袋朝身后的人扬了扬，方才慢条斯理地继续对岚影说道：“那么，回答我，你还记得一个叫岚暗的孩子的名字吗？”
……岚……暗？！
墨色的瞳孔突然一阵剧烈的收缩，岚影这下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作为自己第一个亲手杀掉的人，成人仪式的活祭品，岚影想他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对方的名字。这么说起来，这个女人的身份就很好猜测了，从年龄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姐弟，而从她的态度看……呃，这女人不会是他妈吧……
这个猜想猛地跃入脑海，岚影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说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可他真的没想过会这么快就会遭到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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