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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登山


惠山是座挺高的山,韶韵曾经远远望见过的一大片红枫便是此山上的产物。端阳书院选择在这里踏青,为的却不是山上的景致。那样的红枫要到秋天的时候才好看,不是说它的叶子在秋天才会是红的,而是秋天的时候周围的叶子都是黄的,黄黄红红一片,在景色寡淡的秋季更有观赏价值的。

        春天的这个时候,惠山脚下方才是游玩的正景,有水从山上来,于山脚下积水成湖,湖水却是活的,源源不断的流水从湖中而出,三五溪流宛若天成,水上偶然还夹带着山上的红枫绿叶,红花紫蕊,清浅中自有悠然香气,引人神往。

        湖边又有临水的亭子,地势平坦广阔,绿草自然成坪,花红柳绿的观赏性树木遍植于左右,并不密集的林木刚好可以随人行走其间,赏玩芬芳。

        踏青时候,惠山脚下这一片素来是游人最爱,洛京附近,依山傍水的好风景不是没有,唯独这一片得天独厚最是灵秀,也最引游人骚客往来,久负盛名的地界也就这么昂贵起来了。

        韶韵对惠山不熟,对惠山前头的那座山头却是熟悉,那山上的寺庙是常去的,她虽不信佛祖,但自己这神奇的来历总也让她信那冥冥之中自有些说不分明的,于是随天香礼佛上香的时候,无祈求却也面目虔诚地叩首。

        寺庙多在远离尘嚣的山上,登山的台阶简陋,信徒一步步走上的过程追求一个心境平和,一点点登高的路好像把自己的思想境界也拔高了一样,及至到达门口也似得到了心灵上的升华一般。

        远远望见那树冠遮挡处的寺庙一角,韶韵轻轻吐出一口气,登山的步子更稳了一些,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山间林中的清新之气,混合着草木自有的清香,身体的疲劳好似被带走了一样,心情愈发明快。

        “姑娘。你走得真快!”

        “怎么,你跟不上了?”韶韵停了一停,看到身后的阿玉,嘴角含笑。

        阿玉道:“怎么会?我也是吃过苦的,不过是登山,哪里会跟不上,只是姑娘走得这么快,让我惊奇罢了。”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韶韵带了一点儿小得意,以前的体育课她虽跑步不好,但是呼吸节奏什么的。老师也是讲过的。难为她还记得些。也能学以致用了。

        “我经常跟香姨去前头那座寺庙上香,喏,就是那座,那台阶又低矮又宽。走起来也是累人,但走多了也就习惯了。要说这惠山还是人走得多了,台阶都太好走了,并没有登山的趣意了。”

        “好走不好么?姑娘这话真奇怪。”阿玉不解。

        “那要看走在什么地方,一路平坦的路,走得久了,会觉得倦会觉得烦,一路坎坷的路,虽不好走。但走过了,那种成就感,那种喜悦,却是坦途给不了的。为何有人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呢?可见那轻易得来的未必是好风光。”

        “风景不都是一样的吗?难道走的路不一样看到的就不一样吗?”阿玉纳闷地自语,想了想“啊”道。“那咱们换一条路走吧,我看这条路有些平顺了,咱们也走走那不平顺的,看看更好的风景。”

        韶韵闻言一时无语,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换成不平顺的路,咱们能走上去吗?”韶韵一手提着裙子,示意那并不宽大的裙摆不适合登山,绣花鞋也还罢了,就当是布鞋登山也可以了,裙子什么的,还不是大裙摆的,走到不平坦的路上,磕磕绊绊的,可不是登山的装束。

        阿玉傻笑一下:“哈,也是啊,要是难走了,咱们可不能走,万一遇到野兽可遭了。”

        “哪有那么巧会遇到野兽,这山都是人常来的,野兽怕是也躲着人走呐。”韶韵说着思绪跑远,“要说这世界真神奇,创造出了一个物种,就必然有一个与之相克的存在,吃与被吃,一条条看不见的线把大家连成了一个整体,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从野兽想到人,想到人吃野兽,野兽吃人的平衡,想到食物链,想到人类的社会,想到那吃与被吃的关系也可以用来形容人类社会,想到…  …远逸千万里的思绪犹若奔流不息的江河,不想被人吃,就要会吃人,世界的残酷总脱不开那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什么物种?什么吃与被吃?姑娘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阿玉问道。

        “物种,就是说一个种类的…  …野兽,吃与被吃,说的是这野兽和人的关系,野兽吃人,人吃野兽,可明白了?”韶韵专心登山,口上还不忘为人师,“你只道那野兽吃人惹人害怕,怎么不知道人吃野兽也惹野兽害怕呢?”

        “我只管我害怕就够了,管野兽做什么呢?那些凶恶的东西,都没了才安心呐。”阿玉理直气壮地说。

        韶韵叹气,就是这样想的人太多了,所以最后好多动物都灭绝了吧!不能够挽回的遗憾总是令人叹息。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毫无节制地猎杀那些你认为凶恶的野兽,到最后…  …”食物链上缺了哪一个环节都是不行的,但这话,放到古代要怎么说才能够让人理解?古人也许可以理解“春三月,山林不登斤,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  …”,有意识地保护山林,保护鱼鸟,但对强大的野兽,却没有那么多的保护可言。

        人侵占了野兽的地盘,野兽食人,所以,不仅是食物,可要怎么谈论保护?

        一碰到不好说的事情,韶韵就犯了懒,“说这个做什么,怪没意思的,咱们还是省省力气到那个亭子歇一会儿吧!”

        阿玉也不要求弄懂那些话的意思,做小姐的,哦不,做姑娘的,无病呻吟,伤春悲秋什么的。都是可以理解的,没必要非要一一弄懂。

        早听过丫鬟们说,夫人好伺候,小姐不好伺候。她原先只当是说笑,现在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夫人管家做事都有了成例,该怎样怎样,绝不会有拿捏不准,下一句话打上一句话嘴巴的时候。小姐就不一样了,看到风啊雨啊,感慨两句天啊地啊。再来些伤感。陪着的丫鬟可怎么样呢?劝也不是。跟着一同伤感也不是,真真是难为。

        好在现在伺候的这个适才说的话虽有些不好懂,却也不是那等牵扯情绪的,装傻两句也就过去了。不用太费心思。

        山腰的亭子本就是备着上山下山的人歇脚用的,经常有人往来,石桌石凳光滑可鉴,阿玉抢先一步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姑娘请坐。”

        韶韵坐下,看到阿玉要把脏了的帕子塞回袖子,她忙拦了,“都脏了,别往身上装了。拿着手上一会儿找到有水的地方洗洗好了,我身上带的有肥珠子,洗干净了拿一会儿就干了。”

        在没有湿巾没有纸巾的年代,随身的帕子显然是一物多用,一物多用多不卫生啊。所以,在贴身的荷包里装上肥珠子,就当是随身带着肥皂好了。

        阿玉呆了一呆,“姑娘怎么还带着肥珠子?”

        哪家的夫人小姐是随身带着肥珠子的啊?荷包里头装点儿碎银子,装点儿香料,再不然装点儿糕点也是有的,装肥珠子?还真是新鲜!

        “洗手洗帕子方便啊!”韶韵坦然自若,却也没有坦然多长时间,见阿玉面色古怪,小声追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就是,就是没想到。”阿玉很纠结,这种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姑娘爱干净,总是好事情。

        “我看那边儿有条小溪,姑娘把肥珠子给我,我洗洗帕子就来。”

        原本手绢脏了也就那么装着,无所谓的,可是这样被人点明了,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再不好那么“脏”着了。

        韶韵闻言一笑,递出荷包的时候还不忘说:“幸好我装了肥珠子,不然可是不方便呐!”

        “…  …姑娘聪明!”

        那小溪清浅,扭头可见,韶韵也没有不放心,只叮嘱了一句不要跑远了,免得一会儿找不到人,便摆手放了行。

        亭中的柱子上有人题词留下的痕迹,要说这些乱刻乱画的习惯还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过这会儿的人题词,一来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感,二来是为了给自己传传名声。还真的没有破坏文物古迹的罪名,不像现代在景观处乱写乱画那是没公德心啊!

        这点,倒是古人好了。

        把那些能够辨认出来的诗词看了看,韶韵于诗词上是一般,除了应试教育学的那些,多余的却是少听闻,也判断不出哪首优劣,顶多看个押韵与否对仗与否,再看,就是看字迹好坏了。

        敢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题词的,必然也不是那等拿不出手的拙作,字迹自然也不会差…  …

        “姑娘,姑娘…  …”阿玉惊慌的叫声传来,韶韵扭头一看,只见她面朝这边儿,神色张皇,“怎么了?”

        “荷包!”伸手指着溪水,阿玉叫出声,“姑娘快拦住荷包,被水冲到那边儿了!”

        奔出亭子,正看到那湿透了的荷包随水沉浮漂忽远去,“怎么掉水里了?”韶韵急忙弯腰去够,贴身的荷包可是不能丢的,这是她自己戴的,上面还绣着有名字呐,宁可毁了也不能被别人拾了去啊!

        “我来!”阿玉跑过来帮忙,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滑溜溜的石头上,韶韵都要够到了,被她这么一撞,荷包险些失了手,好在指头勾住了上头的绳子,没让它被水冲走,可人却坐在了溪水中,浅碧色的裙子湿了。

        韶韵赶紧站起来,不巧却崴了脚,一站没站稳,身子一摇往旁边倒去,适时被人扶住,韶韵只当是阿玉,松了口气道:“你可真是会帮倒忙,我都要够到了,被你一弄,这下子怕是要在山上多吹一会儿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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