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影（9）

抱着奄奄一息的娜萝卡，陷入沉痛的耐维尔，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个诡异的世界。不就是玩个游戏吗，为什么一旦身临其境，要经历那么多悲欢离合，而且，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简直比真实的世界还要让人抓狂。他宁愿穿越成为一个平民，面对僵尸恶魔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也不想成为所谓的缔造者，在一次次打击中堕入无底深渊。

        脚步声——

        “耐维尔……”从背后传来的，是赛琳娜的声音。自我宣称为耐维尔“伙伴”的女孩，此刻没有一分的嗔怒，因为观察力敏锐的她，已经在远处看到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她亲身体验过娜萝卡的沉默灵气，一旦释放出来，所有屠魔者的主动技能都将失效，托尔的祝福之锤也就自然伤不到她分毫。可是，她却没有使用那技能自保，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将暗影苏丹制伏。

        为什么一个欺诈成性的女妖，会做这种匪夷所思的自我牺牲，赛琳娜觉得，恐怕只有问耐维尔，才能知晓答案。

        “赛琳娜……娜萝卡的确骗了我们，但是……我希望你能原谅她。”耐维尔帮助娜萝卡挪动了一下视线，转向赛琳娜这边，“不过，她并没有完全说谎，至少那个和她相爱的涅法雷姆战士，是真实存在的。虽为魔族，但我相信她的感情是发自肺腑的，即便是人类，也无法将爱表达得如此真挚、久远。”

        “赛……赛琳娜……你愿意……原谅……我吗？”娜萝卡只要稍稍一动嘴唇，满口的鲜血便会猛烈的溢出，看样子岌岌可危。但她没有顾及这些，而是坚持着恳求道。

        “放心吧，我再不会恨你。其实，作为维兹·加卡塔尔杀手团的一员，我早已被培养，将全部的仇恨专注于那些堕落法师的身上。”赛琳娜蹲下身子，检视着娜萝卡虚弱的身体，无奈的摇了摇头，“圣光对她没有治疗效用，反而会加重内伤的恶化。娜萝卡，不要说话了，安静的休息一下，也许……依靠你恶魔的特殊体质，慢慢的就能恢复活力。”

        “不，没可能了……除非……我的灵魂重回炼狱熔炉……但是……我设下圈套扼杀了曾经的地狱处刑者，即便回去……新一代的处刑恶魔，也会把我彻底消灭掉……”娜萝卡缓缓的摇着头，嘴角边的鲜血一刻不停的滚落，伴着一朵朵晶莹的泪花，“你们……并没有杀死暗影苏丹，我之所以被打倒，是因为……在最后时刻，那个恶棍将所有的魔法创伤，都转嫁给了我。他还存在于这个空间里……耐维尔，只有……你才能……消灭他……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啊。”

        “这个混蛋！”耐维尔抓紧娜萝卡的一只手，也开始潸然落泪，“娜萝卡，坚持住，我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你……我是这个世界上一切奇迹的源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不，即便是你，也必须遵循……某些力量限制原则……所以……你在不熟悉自己力量的情况下，是做不到一些事情的……而且，你要强行挽回死亡的话……这件事……会触怒掌管生死之界的……冥神一般的存在……”娜萝卡开始剧烈的咳嗽，从她口中喷出的血花，溅到了耐维尔的脸上，那种感觉，是滚烫的。

        “喂，我说你们两个，有心情陪一个快死的恶魔聊天，还不如加点小心。她不是说，那个什么暗影苏丹还没死吗？”重伤娜萝卡的“凶手”托尔，傲慢的现身了，他好像一点也不内疚，这迅即惹来了耐维尔如同喷火一般的目光。

        “要去和那个魔物拼命，你大可以现在就去！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滚哪，你这杀人犯！”耐维尔嗓音嘶哑的狂吼着，止不住泪如泉涌。甚至连一旁的赛琳娜，也默默地低下头去，恶魔头盖骨面具后面那双鲜有色彩变化的眼睛，仿佛遭遇了一场小小的风沙。

        “不要激动，耐维尔。”忽然间，落在地上的赫拉迪克方块中，一团蓝白色的雾气慢慢升起，魔法元素米纳吉斯凝结为人形，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赫拉迪姆一族曾经与至高天堂联手，共同对抗恶魔三兄弟及其仆从，可以说是恶魔的仇敌，但是，我们也因此掌握了许多关于恶魔的知识。其中有一些，甚至连恶魔自身都没有完全知悉。”

        “你的意思是，娜萝卡还有救？”耐维尔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哎？这位……大叔？”张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合时宜的上前插话道，“你刚才还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怎么钻到暗影苏丹的肚子里转了一圈，立即生龙活虎了？”

        “这个不重要，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米纳吉斯摆手驱开了张龙，来到耐维尔身边，指着娜萝卡，还有地上魔法阵中，纷繁复杂的符号说道，“这里面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特定的庇护之地生物，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不死生物，可是，现今已知的所有恶魔都在其内。你只需要对号入座，就能用地上的符号建立起召唤的魔法阵，唤出地狱中的魔物，或者反其道而行之，将现在这里的恶魔，传送到特定地点。”

        “可这有什么用呢？娜萝卡说过，她已经为燃烧地狱所不容，这样把她送回去，岂不是……”赛琳娜见耐维尔已经心智大乱，只得替他回复道。

        “我并不是要把她送回燃烧地狱，而是，将她交给这世界上唯一能救她的人。”米纳吉斯顿了一顿，然后点了一下头，“恶魔之母莉莉丝。”

        “真的……可以吗？”娜萝卡眼神开始变得呆滞，显然时间已所剩无几。但在听到米纳吉斯的话之后，她仿佛重新燃起了生存下去的念头，挣扎着问道。

        “这是唯一的出路。”米纳吉斯为耐维尔指了指魔法阵五芒星的一角，“就是那个蜘蛛形的符文传送点，通过它，你可以直接把受伤的女妖传送至主母巢穴，至于剩下的一线生机，就看她自己如何把握了。不过我想，莉莉丝是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儿的，虽然她仍然在被封印的状态下。”

        “事不宜迟，娜萝卡，你撑着点！”耐维尔运足了力气，费力的将娜萝卡从地上抱了起来，他看了看在一旁助力的赛琳娜，感激的向她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将命悬一线的三头女妖带到了米纳吉斯所说的传送点上，而他们的背后，有唏嘘，有感叹，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嗤笑。

        女妖的皮肤刚一接触紫色的魔法符号，强烈的荧光便散发了出来，耐维尔由衷的笑了一下，对着娜萝卡点点头：“剩下的路，该由你自己走好了。你要坚强一点，娜萝卡！我并不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但为了你能活下去，我必须给你一个希望——如果我这个菜鸟能侥幸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我一定寻找机会为你救活那位堕入冥界的布莱克。看得出，他是一个好人，只不过，稍稍不务正业了一点。”

        娜萝卡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耐维尔投来一个甜美安详的笑容，她看了看一直紧挨着耐维尔，注视自己的赛琳娜，缓缓地张开了口：“赛琳娜小姐，我祝愿你和耐维尔先生……一直这样……携着彼此的手，将人生的道路走下去……我真羡慕你们……不过，这最后的时刻，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要对耐维尔说几句悄悄话，求你了。”

        赛琳娜没有说什么，她看了看眼皮耷拉下来的耐维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娜萝卡的请求，然后她将身转过，为他们留下了一片空间。

        得到许可的耐维尔俯下身去，将耳朵凑在了娜萝卡的嘴边。娜萝卡眼神飘忽了一下，用最细微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令耐维尔绝难意想的话。

        “耐维尔，你很纠结于在赛琳娜和爱莉之间的选择吗？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爱莉小姐一定对你说起过，她没来由的对我产生过怀疑。她没有骗你，因为，那的确是依靠她独一无二的嗅觉探查出来的。我也有感觉到，她的身上，有着和我一样的气息……也就是说，她也流淌着莉莉丝主母的血液。如果你想要查明她的身世……恐怕绝非易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会给亲近自己的人，带去灾厄。即便你有觉悟，像布莱克那样只为单纯的爱意而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你也一定要小心……”

        耐维尔的双眼，瞪得几乎撑破了眼眶。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爱莉的身世居然有这么可怕的隐情。一个记忆的残片，被娜萝卡的忠告唤醒，那是他初遇爱莉的第一个夜晚，半死灵体的她被保护赛琳娜的影子大师逐走之后，黛娜说过一句，这个神秘女孩的身上，有着与莉莉丝的女儿、苦闷女王安达利尔同样的气息。

        “耐维尔，你怎么了？”赛琳娜察觉了事有蹊跷，连忙轻推了耐维尔一把，“娜萝卡就要离开了，我们祝她好运吧。”

        “啊……是啊，应该的……”耐维尔慌忙站起身来，目送娜萝卡一点点被紫色的光芒包围。她的身上再无那些恐怖和妖异，最后时刻的觉醒，让她依旧做回了耐维尔心目中，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女孩。

        “唔……我说，你们觉得，她能活下来吗？”不知什么时候，尼尔亚突然从耐维尔和赛琳娜的背后溜了出来。两人迅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点点尴尬，于是步调一致的彼此站开了一些。

        “啊……呃……我相信她能坚强的活下来。”耐维尔一拳砸在了另一只手的巴掌里，带着有点点扭曲的笑容回道，“不过我可就惨了，为了给她生存下去的希望，我可是打了包票，帮她救活那个连渣都没剩一点的老情人啊！天哪，现在谁来救救我啊？”

        “哼，难道你想失约吗？”赛琳娜冷冷的斜了耐维尔一眼，但很快，她在耐维尔注视的目光下，眼神飘忽的扭过脸去，小声嘟囔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太重的话……算我一份也好……”

        “赛琳娜……”耐维尔真不知道该用何种感激的词汇表达此时的心情，通情达理是赛琳娜远胜过一般同龄女孩的长处，不过，这也让他们之间所谓“伙伴”的关系，似乎更明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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