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薛家败落

薛雪梅的死在人们诸多的怀疑和责骂中终于也沉寂下去了。时光飞逝，已是六月流火的季节。紫藤花一如去年，开得娇娇绕绕，好不美哉。可是那几株白葡萄却没有成活，许是我们的栽种不到位，许是肥料气候不得宜，娇嫩的秧苗子在土坑里日渐发黄，慢慢终究是枯死了。如此，每日晨起或夜晚，我们只是坐着赏花看星星。

        这一日清晨，风从林间而来，是馨香而清凉的，吹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惬意。兰筠很久没有来看我了，只记得最近一次来看我时还是薛雪梅正得势时，她因不善争chong而倍受冷落。那时的她是略显哀伤而无奈的，我和紫月为此十分担心于她。如今，薛雪梅已是魂赴黄泉，不再是现世中人了。因着，薛雪梅的消逝，兰筠又日渐得势。她本是个温婉柔和的女子，皇上再次对她恩chong有加也不足为奇。

        昨日，容么姑姑来传，说是今日兰筠又要来荣渺居中看我。此时，念奴和碧春侍候我穿戴整齐，便忙忙地拾掇屋子庭院。兰筠最是喜欢紫藤花，因此，丫头们便将花架重新布置了一翻，蓬蓬勃勃的花枝整齐伐一地自支架间垂吊下来，温婉而宁静，犹如娇丽的女子沉睡在柔美的晨曦中。

        早膳刚过，兰筠便由着一群宫女内监前呼后拥地袅袅而来，风鸾辇车高大而华丽，两边仪仗森森然地矗立着，此等气势早已不是一个初初承chong的容华派头了。看来兰筠在皇上跟前的恩chong早已是固若金汤的，否则，凭她一贯低调的风格，断然不会如此排场而来。

        兰筠依依到得跟前，只见她风髻露鬓，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真真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她身着鹅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云腰略束，更显出不盈一握。此时，她笑脸如花，一双盈盈黑眸上下打量着我。

        我凝神看着她喜不自禁的神色，知她又复chong得恩，也是心中欢喜。我调侃着道：“近年不见，兰姐姐倒是姿容越发迷人了，难怪皇上对姐姐要爱不释手呢。”兰筠作势轻捏我的脸颊道：“婉儿一张猴儿嘴倒是越发伶俐了。”

        念奴和碧春几个丫头也高兴地相互说笑起来。进了听风阁，兰筠看见紫藤花依旧开得没心没肺似的热烈异常，不由得感叹道：“世事如花，开谢无常，眼见着，不过近一年的光景，我已经历从失chong受冷落，到如今的复chong承隆恩，想想竟好像是梦一场。”

        我温婉说道，“终归是姐姐有福气的。只是想想那薛雪梅，倒真是不幸至极。去年这会子，她还是风光无限的良人呢，只是，现在已是魂魄去兮无音踪了。”

        撩起了薛雪梅，我和紫月兰筠三人少不得又要感慨一翻。紫月说着，“斯人已逝，只是我们终究不相信她真是想不开自尽而死。然而，又不明白她到底和什么人有如此深仇大恨，竟将她那般活活害死了。”

        我也沉吟着，向着兰筠道：“宫中人人皆道是她杀了翠锦泄恨后，畏罪自尽。姐姐在皇上身边，比我们见多识广，不知可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兰筠也神色凄婉道：“薛雪梅性格骄纵，固然可恨，但实在罪不至死。其实她当日失chong被废黜至荣渺居，已算是得到教训了。翠锦之死，人人皆道是她杀人泄恨，其实，大家也知道，是不是她杀的人，不是一目了然么？荣渺居中看守森严，她如何能出的去。况且，她虽可恶，但并不狠毒。说她杀人，只怕是那元凶乱人耳目，混淆视听而已。种种想来，或许进宫初时她出言无状，冒犯皇后，就种下了因，如今死得不明不白，怕就是果了。”

        我和紫月听着，心中又沉闷许多。种种往事浮出眼前，叫人茫茫然然辨不清楚明白。先是画像之事，有人似乎故意告知我们韩画师的为人，接着薛雪梅便陷入圈套，将价值不菲的金项圈赠予了他，接着是翠锦被逼，出卖了薛雪梅，然后紧接着就是翠锦之死，薛雪梅之亡。这一连串的事故来得突然而使人震惊。

        我向着兰筠道，“翠锦是丫头，只怕枉死便也枉死了。只是那薛雪梅毕竟是大司农之女，她爹爹大权在握，断不会见着爱女冤死而不管不顾的。出事当日，还是有些许线索可寻的，冬梅那丫头心明如镜呢。”

        兰筠泫然一笑道，“心明如镜又能怎样？大权在握又能怎样？宫中人心险恶，若是有人存心不让你活，你就是孙悟空，再厉害还能翻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况且，只怕那些人比如来佛也差不离。薛家大人就是再厉害，也只是凡身*罢了。”

        我听着兰筠说得蹊跷，不由追着问道，“那薛大人不追查么？没的要使薛雪梅真的顶着畏罪自杀的名头死不瞑目么？”

        兰筠缓缓道，“那个父母不疼儿女，薛大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现下他已是自身不保。年前，他奉命筹备北边军饷，整整二万两白银呢，他任是一个子儿不少全筹齐了。皇上一时龙心大悦，对他赞不绝口。他也就乘机提了薛雪梅一事，皇上答应端午过后就将她放出荣渺居。可谁知，薛雪梅竟那样死了。没过多久，听说朝上有人弹劾薛大人于筹集军饷期间私吞公银。过后，又有不少奏则联名上奏，且又暴露出了他任太守之时也曾有过的多起贪污受贿之事。皇上震怒，削除了他大司农的职位，摘了顶戴花翎，押入了天牢等候审判。可怜薛家财产全部被充公，家人被流放北地，家奴全部被没入永巷为奴。”

        兰筠一口气说完，也不免为薛家突遭横祸而悲哀不已。

        我眼眶酸涩，想着，不过短短数月，于薛家已是家破人亡。宫中真是太过凉薄，一个是皇上曾经**爱过的女子，一个曾是他赞赏有加的重臣，不过眨眼间，一个已是香消玉殒的冤魂，一个已成天牢囚犯。所谓恩**尊荣真真不过是过眼云烟，流水东逝罢了。

        我泫然道：“薛家怎会惨遭如此横祸。一个薛雪梅也就罢了，怎的还能连累了整个家族？”

        紫月沉沉接过话道，“宫中女子哪个人的命运不是连着整个家族的命脉。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是这个理。”

        兰筠转换神色，含了些许笑意道，“好在我们几个人倒是安然无恙的。我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尽说着别人家的事呢。”

        采芹在一旁也岔开话题道，“咱们也出门赏赏景致去吧，奴婢瞧着门前那片荷塘倒是极漂亮呢。我家小姐昨日还嚷嚷要来摘了新鲜莲蓬剥了吃呢。”

        采芹这一提议，我们便都欢喜着出了听风阁朝荷塘而去。

        殿门前，几个小内监还恭谨地举着仪仗站在日头里。我笑着向兰筠道，“姐姐也可怜可怜那些奴才吧，大热天的，没的站在毒日头里晒坏了。”

        兰筠笑笑，向着他们道，“不必老举着了，放下歇息去吧。”

        我挽着兰筠，轻盈说着，“我知道姐姐现下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但凡事别太过张扬了，还是时时刻刻谨慎低调些许。宫闱女子众多，难免没有人眼红嫉妒的。况且，眼瞧着那皇后和窦婕妤她们必不是什么善类，姐姐还是小心为上。”

        兰筠轻抚我的手，道：“你的心思我懂的。平日在宫中，我很是谨小慎微的，今日到这里来，我做出这翻chong妃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帮你撑撑门面罢了。好歹有我这副排场，那些奴才也不至于轻视为难于你。”

        我心中感激不已，向着兰筠道：“多谢姐姐。”

        兰筠沉沉握着我的手道：“婉儿，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下去么？我想还是找个机会和皇上好好说说，只要他能见你一面，必会喜欢上你的。”

        我心中惊惧，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长久以来，我只是盼望着日子快些过去，好歹三年，三年一满，我就离开皇宫而去，从此便是自由了。我沉缓答着，“姐姐再不要有如此想法，我心意已决。你若是我的好姐妹，只祝福我平安过完三年也就是了。如若你真的向皇上提及我，我必不会感谢于你的。”

        兰筠见我决绝，只得作罢。

        我们主仆一群人于荷塘玩耍一阵子，丫头们摘了些莲花骨朵回去插瓶，采芹抱了一大把莲蓬。眼见着，日头越发毒辣起来，一行人又欢笑着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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