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那些人是因为你才来的吧。”
秦宇不经意的说着，小天则神情一震。
见他表情，秦宇心中的猜测也完全确认了。
当时和左劳德对峙时，左劳德说的那句“交一个人”，起初自己的确以为他是想找个“替罪羔羊”好回去复命交差。
但是后面小天冲出去说“我跟你走”。
秦宇就觉得很奇怪，当时除了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左劳德“交一个人”的提议，那么小天是怎么说出“我跟你走”，就可以放过大家的话。
那个时候，秦宇就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
左劳德的意思会不会是“只要交出某个人，我们就会离开”，退而其次放弃与整个村子为敌的意思。
而他们想要的那个人，显然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当时也才会冲出去说“我跟你走”。
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而让王国军不惜灭掉一个村子，也要抹杀的存在，怎么看都像是在销毁他存在的痕迹，能为这样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再加上小天的反应，秦宇能想到的情况只有一种。
“你是王子吧。”
“！”
小天完全愣住了。
看他表情，这下也确认了。
“王子啊……”
秦宇暗自沉吟一声，没想到大胆一猜，还真说中了。如果是王子的话，那么他年纪这么小却表现出超越成年人的心性，还懂的那么多也就说得通了。
他是王子的话，自己也就不会嫉妒他这个年龄段比自己优秀了。
当然了，嫉妒什么的是说笑的。
小天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酝酿了好一阵后，才期期艾艾的问道。
“什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然是从一开始。”
秦宇淡定的说道，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虽然这是他才得出的结论，不过竟然确定了，那么不妨把话说的大一点，就是一开始。
而且，这也是一个能挽回自己“形象”的时机。
玩过的心理解密游戏经验告诉自己，这种出乎别人意料，让对方大吃一惊的时候，是最容易跟着自己节奏走，这个时候不管你怎么说，哪怕欠缺了一些逻辑，对方也会认同。
尤其是越聪明的人，越会陷入这种状态。这个时候不管你是想要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或者对他洗脑灌输什么，都是最佳的时机。
清了清嗓子，秦宇保持着了然于胸的样子继续说道。
“第一次在山坡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虽然你当时还编造了个‘村子威胁’论，来掩盖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这件事，说的也很天衣无缝，不过里面还是有几个明显的漏洞，正是这些漏洞，让我察觉到了王国军真正的目的，和你的身份。”
“……”
小天久久回不过神，呆愣的看着秦宇。
实在是太令人出乎意料了。
没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被看穿了，心中震惊不已。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很想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压制住情绪，口干舌燥的发问。
“什么漏洞？”
秦宇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复，几秒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虽然你年纪小，但我却认为你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既然是你自己说过的话，那么，你自己应该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不是吗？”
秦宇以反问的方式将问题丢给他，毕竟，漏洞什么之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天当时的“威胁论”现在他都觉得天衣无缝，完美的掩盖了王国军是冲他来的。
不，这个威胁论也的确存在，只是小天利用这件事，将自己顺其自然的隐于其中，根本就不可能被发觉。
真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厉害的少年。
听见秦宇的话，震惊太多，小天已经哑口无言了。
“为什么，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说出来……”
小天艰难的发问。
秦宇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因为，那阵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慢慢的，小天低下了头，猜测到了什么。
“是这样啊……”
哪样？
秦宇心中一阵愕然，虽然很想问他知道了什么，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
“不愧是秦宇哥，没错，你说的全部正确。我是月王国王位继承顺位第十三王子，之前是。”
“之前？”秦宇眉头微皱，感到好奇，“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小天难过的吸了口气，整顿了下情绪，缓缓道来。
“国王并不是一个讲亲情的人，继承人们从小就被灌输弱肉强食的思想，王位继承人有十几个，但国王的位子只有一个，所以王位的争夺非常残酷。”
“而各位继承人的母妃，则是他们的最大依仗，互相之间明争暗斗，为自己的孩子扫除对手。”
“不过，我的母妃则不同，她非常温柔善解人意，不希望我卷入到这场手足争斗中，所以从来没有敌视过任何一个人，总是笑脸相迎，在王宫的名声非常好……”
说着，小天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是在抽泣。
“但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身体却一直很虚弱，最终因病去世了，失去了母妃的保护，我在王宫开始被孤立……”
“国王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却不会干预，因为对他而言，没有意愿争夺王位的继承人只是废物，不值得浪费时间关注，而且这场争夺，本来也就是他发起的。”
“因为母妃在王宫的名声非常好，他们担心我会利用这层关系来争夺王位，所以我成为了众矢之的，在王宫开始变得寸步难行……”
“某一天，一个我见过，忠诚于我母妃的战士长突然找到我，说母妃曾经拜托过他，如果她死了，就请他将我带出王宫，不希望我卷入到纷争中。”
“这名战士考虑了很久，因为那时他出手帮助我，他也会引火烧身，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履行和我母妃的约定，冒死将我带出王宫后，那人为了掩护我，在后面断后。就这样，我流浪很久，最终逃到了这里，遇见了马琳姐，一直生活到现在……”
“我……”
说到这里，小天脸庞终于绷不住，眼泪顺着眼角开始滑落，想要克制住情绪，但胸腔剧烈抽搐，没能忍住，痛哭了起来。
“那些无辜的村民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如果我能早点站出来，他们就……他们就不会……”
都是因为自己，给这里带来了灾难，但是村民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小天感到自责不已，悲痛欲绝，好几次，马琳姐都差点因他而死。
再这样下去，或许马琳姐，这个村子，就会因为他而毁灭！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
和眼前这个保护了村子，给大家带来希望的人不同。
和面前的人相比，自己卑劣的像只蛆虫，只会躲在后面，给大家带来灾难，一次次伤害别人。
这种难受的感觉，一次次的冲击着小天的内心，他现在想要将憋在心里的这件事说出来，他不想再欺骗这个保护了村子的人，是因为村子具有威胁才会被攻击。
而是自己，是因为自己才会被攻击！
听了这番故事，秦宇深吸了口气平复好心情，原来他遇到这种痛苦的事了啊。
温柔的母亲去世，还没来得及从悲伤中走出，就要应付王宫里的勾心斗角，而且父亲还是一个超级大混蛋，难以想象那段时间他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
然后被忠诚于母亲的战士逃出生天，又经历了流浪。
那时他才十岁吧，就经历了这些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所以成长的才会如此成熟稳重吧。
但是，最近发生的惨剧，让他本来已经够沉着的心再次有了波动。
村子的大家被杀，让他非常自责，他很明白是自己带给村子灾难，很多村民因他而死，在这种针扎般的压力下扛到现在。
现在，来到自己面前。
就像是到教堂赎罪，渴望神父原谅的“信徒”，以此宣泄压力。
秦宇闭着眼沉思了一阵，下一秒睁开眼，从床上站了起来。
听见动静，小天抬头看去，脸庞被泪水完全打湿。
“那么，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对你说‘没事，已经好起来’这种抚慰人心的话吗？”
秦宇突然沉下脸色，一改往日的态度，语气冷漠的说道。
小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秦宇气息的突然变化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不过又沮丧的低下头。
没错，现在的自己，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得到原谅。
“别忘了，因为你可是死了不少人，你不会忘了那些死去的村民吧？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他们的绝望，害怕，痛苦，你该不会以为现在说这些，就能得到原谅吧？”
秦宇进一步说着。
一字一句，如尖刀般捅进心脏，小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惊慌的抬头看去，连忙摇头否定。
“不，不，我我没有……”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当然可以对你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这种话，你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
秦宇不以为然，轻蔑的说着，朝小天缓缓走去。
“不过，可不要忘记了，因为你而死去的人，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还活着的这些人，他们的心情和不甘又该怎么办？”
“啊啊……”
小天突然发出一串不像样的惨叫趴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耳朵，这番话无疑更加刺激到了他。
秦宇居高临下看着他，板着脸，充满鄙夷的“哼”了一声。
“你真是没用啊。”
“！”
小天一怔，惊讶的抬头看去。
“之前我就听不下去了，既然话说到这里，就让我说个痛快吧。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你真是一个没用的人。”
小天瞳孔猛地瞪大几分。
“真是可笑，你是个男人是吧，但是却被女人保护，为什么要让母亲保护你，而不是你来保护母亲。你说你母亲是身患疾病而死，真的是这样吗？”
“！”
“你就没怀疑过，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母亲患病去世的消息？有没有可能是她保护你，被别人陷害而死的？”
“！”
从未想过的话，小天脑袋受到极强的冲击，一阵发懵，神情呆愣的看着秦宇。
“看你表情，没有吧，你连怀疑都没有过，就这么容易接受了，你还真是大孝子。”
秦宇冷笑一声充满嘲讽，又沉下声音继续说道。
“刚才听你说了一大堆，什么父亲不管，手足相残，听起来你是受害者，不过却是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不觉得自己很卑劣吗？”
“你从头到尾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是王子吧？但是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保护好，而且现在还因为村民的事，想要逃避良心上的责罚，在这里自怨自艾，乞求别人来抚慰你，得到原谅，所以我才说，你只是个没用的人啊。”
“没用的，小……鬼。”
小天表情不断变化，对母亲，对村民，懊悔，悲伤，难过，种种情绪化成痛苦的洪流席卷头顶，让他感到眩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啊……”
他脸庞扭在一起，喉中发出嘶哑低沉的嗓音，突然，一团无名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那是不甘和委屈。
泪眼婆娑，却又带着愤怒的眼神瞪向秦宇，发泄一般吼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痛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保护过母亲！”
而且那时我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啊！
小天在内心无声的喊道，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
秦宇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说道。
“弱，是原罪。没有觉悟，不希望任何人受伤的童话世界可没有，愚蠢的善良不是良善，同样也是原罪，这个世界可比你以为的残酷多了，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死去吗。”
小天又低下头，痛苦不已，上身无力的趴在地上，握紧拳头，用力的按在地面上，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用力发出撕裂喉咙的嘶哑声音。
“我该怎么办，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秦宇僵硬的脸庞缓缓舒展开来。
跟你说了这些残酷的话还真是抱歉，不过，一个人遇到最可怕的事不是良心上的自责和失败，而是意志消沉，一旦变成这样，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谁也救不起来。
曾经的我和你很像，非常的像。
“很简单。”
秦宇抛开念头，淡淡道。
“东西被抢了就要抢回来，被打了就要打回去，这不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吗。为什么，你就没有明白呢？”
小天浑身一震，缓缓抬头看去。
“被欺负的这么惨我可不会闷不吭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不，千倍奉还！”
“你问怎么做？那还用说吗……”
“复仇，夺回你的一切！你是王子，这也才是你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自怨自艾！”
一口气说完，秦宇神色严肃的看着他，又突然大吼道。
“站起来！如果你还有想要保护的人，如果你想要改变这不合理的一切，拿出你的斗志站起来！去战斗！堵上你的一切，生命，灵魂，所有可以拿出来的东西，战斗！！而不是像个懊悔的要死，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废物一样趴在地上。”
“站起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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