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与红
休息大厅，07号分厅。
角落里反常地空出了一片无人区域，一张圆桌旁，黑色长发的人坐在那里，胳膊搁在桌子上面。他戴着一张纯白色面具，但安澜认得出，这就是之前与菲尔一同走出隔间的年轻人。
“原琦亚？”
安澜落座，就发觉不少目光集中到这边。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些选手又把视线统统收了回去，左顾右盼地装没事人。
原琦亚轻轻一笑：“你果然来了。”
“那么……菲尔的朋友？你打算让我输掉对战的吧，理由能详细一点吗？”安澜敲了敲桌子，“光是‘他不能再输了’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吊我的胃口呢。”
“猜对了，毕竟有些事还是面对面的说比较好啊。”
原琦亚翘起的嘴角隐藏在面具下，略高的声线透着一种凉薄感，分明是笑意，却总令人觉得寒毛直竖。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糟。
撇了撇嘴，安澜无视原琦亚话语中的潜台词：“既然面对面了，还请直说。”
“哎呀……”原琦亚支起下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应该是最近才认识菲尔的，那你就不知道他的过去了，对吧？”
“菲尔原来，是很有名的联赛选手。”
见安澜不搭茬，原琦亚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联赛第一年举办时的名将‘火神’，因为输给自己曾经的朋友被怀疑放水假赛，之后退了队。他过去隶属的战队，如今也成了一个挣扎在行星级出线上的没落者呢。”
“不过与朋友的比赛，本就免不了心软的。”原琦亚若有所指。
沉默了一下，安澜缓缓开口：“你认为菲尔真的放水了是吗？”
“我不会这么说。”
“但是你这么想了……现在让我输给菲尔，就是为了这个？”安澜抱起胳膊，直视着原琦亚面具后微微眯起的眼睛，“如果菲尔输给我这个新人，就会有人怀疑他再次放水？”
原琦亚颔首：“他最近本打算复出的。时隔两年，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不能再次惹上这样的新闻。”
“我知道了。”
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安澜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原琦亚怔了怔：“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啊……秘密。”安澜狡黠地笑了笑，“我不会让菲尔再被怀疑的，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知道菲尔是个很好的人。至于你说的我都清楚了，晚上的对战，有兴趣的话请你也来看吧。”
“你——”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要去见其他的人，先走一步了。”
痛快地截断原琦亚的话，安澜晃了晃腕轮，示意自己很忙。
他并不是在挤兑对方，而是刚刚真的收到了一条讯息，约见他的是叫“维拉”，讯息上声称是风武战队的人——虽然没听说过，不过看维拉描述感觉挺厉害的样子。
不过对安澜来说，战队什么的完全可以放宽标准。
等到了和维拉见面的地点，等着安澜的是两个人。一个目测头发手感很好的少年，一个是捧着巧克力派埋头大吃的青年，总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见人来了，青年停下进食的动作：“随便坐，反正这个隔间只有我们三个。我是修，这边的就是维拉，我们是风武战队的队员……”
这番话语速极快，听起来好像是例行公事台词。
“这是第六个？”维拉撑着脸，很疲倦似的，“那个社还能不能靠点谱了？精神力的初学者也放到名单里，浪费我的时间。”
“你的时间只是睡觉和睡觉而已，根本没什么宝贵的好吗。”
没等交代讯息中所说的事，这俩人倒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过了几分钟，安澜才打断他们的双口相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先说战队的事。”
“哦，那个啊。”
维拉长叹了口气，“就如你所听到的那样，风武战队正在招收新人。你的名字在风速社递上来的名单上，后面还标注着‘对加入战队有意向’这样的话，所以就叫你来看看。”
看了一上午新人候选，没遇到一个合适的，维拉困得要命。本来判断新人就很难短时间分析全方位素质，现在都挤得他连训练都抽不出时间，要是一个个去看对战，那可真是要围着这事没日没夜转了。
这个风武战队门槛不低，越正规的战队就越难隐瞒身份，不太符合安澜的想法。
“既然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安澜很善意地站起来，“请接着吃，不用送我了。”
既然不打算加入，安澜当然不会在这上浪费时间说些有的没的，立马就走掉了。望着这个果断离去的新人候选背影，修张了张嘴，半天，又咬了一口派。
“其实我本打算说，他很合我眼缘的……”
“所以‘其实’你是只看脸的。”
“才不是因为脸！”修义正严辞地反驳，“作为一个精神力a-级的人，我可以感受到他精神力的强大共鸣！没错，他是一名精神力的强者……不过、嗯，也有脸的一点点因素……”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判断本身就带有几分说笑意味，修也没有挽留对方的意思。
他没有想到，自己今日面试的新人候选，却在日后成了机甲程式联赛首屈一指的明星选手。而这名未来冠军队队长的荣誉中，就有一块刻着他自己扑街身影的砖头。
从风武战队那里离开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待会儿就是与菲尔的对战，保守起见，安澜还是下线准备补充一次改造液。
安澜走出房间，走廊上，库艾利刚好从浴室方向迎面走过来。
这个时候……说点什么？
以前他几乎没有朋友，只听过听别人说他是战斗狂很危险什么的，他基本听过就算。关系亲近的人，安澜只承认卫诺元帅一个，他是安澜最重要的支柱。
至于其他人，默莱尔态度冷冷热热的，是元帅的学生，勉强可信，但算不得朋友，最多是维系在元帅关系网中的熟人。还有前副官辛礼……现在提起也会令他愧疚。
虽然手下很拥护他，但那帮军队的人都粗枝大叶的，哪像库艾利这么纤细又是人鱼。对待闹矛盾，安澜只会冷处理。
站在原地，安澜纠结着直到库艾利与他擦肩而过。
安澜顿了一下，回过头。
“……”
接着，安澜就发现库艾利也在看他，脸色冷冰冰的。
意料之外的对视似乎令库艾利有些尴尬，两人默默对视了一段时间，库艾利还是干脆转过身走了。足音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整条走廊重归寂静，显得很空荡。
安澜的神情黯淡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法改变。
脑海中闪过前副官辛礼略带羞涩的笑容，安澜闭了闭眼——看着更好未来的同时，明明无意却总是会伤害别人。父母也好、辛礼也好、库艾利也好，他总是这样……对此无能为力。
算了，眼前还有别的事。
安澜拍了拍脑袋，长出了口气。
虽然和菲尔的对战他已经下了决定，但还是打算在对战前抽空与菲尔沟通一下，听说百人榜内的战斗不仅有主持人和大量观众，对战表确认后提前公开，而且选手通讯器的沟通强制全场播放，怎么看，都是商业比赛。
他只在战场和训练场上使用过机甲，这种表演性质的对决倒是头一回。
再次上线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安澜给菲尔发了见面的讯息，等了半天，也没有收到任何回信。眼看对战在即，安澜只好坐在备战室里打发时间，猝不及防地，就被一股拉力传送到了竞技场。
“火神！”
“新人肯定会输吧，毕竟火神要复出嘛。”
“那天那场不也是对手输了，太水……”
第一感觉，就是……好吵啊。
即便有黑龙号机甲一层装甲隔音，安澜还是听得见外面声嘶力竭的吼声。驾驶舱的屏幕上显示出观众席的一角，交头接耳的观众，以及在台子边缘跳来跳去的主持人。
主持人的耳朵上挂着一个扩音麦克，噼里啪啦地开始了解说：“大家好，这里是竞技场a32房间的战斗，我是解说华纶，至于本次对战的双方，我想我也不用说了，各位在对战表上一定都已经看到过。没错，正是时别两年再次复出的联赛名将菲尔，以及新人安明岚！”
“说到菲尔，恐怕大家都会想起的词就是‘火神’，那个在两年前因与友人对战而无缘帝国级联赛的选手。”
主持人边看腕轮显示屏边念，“他如今使用的机甲并非有名的‘火蜥蜴’，而是模样与‘火蜥蜴’相仿的新人机甲火龙号，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理由呢……”
“啊！不多说了，新人安明岚已经开始了进攻！”
话够多的。
喧嚣的竞技场中，恐怕没几个人能听清主持人的解说，但主持人依旧敬业地念出了台词。安澜没那么多时间听主持人说完，抢先快攻，黑龙号侧面冲上！
“很积极啊。”
菲尔闪避的同时，通讯语音传到了安澜耳中。
安澜不作回答，没再采用侧面攻击，就以黑龙号堪称慢吞吞的速度，堂堂正正地对着菲尔的火红色机甲冲过去。同为新手机甲，这个速度倒也吊在了后面。
在黑龙号抬起的炮口蓄了光的同时，菲尔打开自身机甲的火焰屏障场，随即就要开启火焰喷射器与助燃剂。
晶亮的助燃剂液体蔓延在场上，下一秒——
一发荷电粒子炮轰爆了火焰喷射器的点火喷嘴，黑龙号顺着助燃剂的方向滑行，眨眼间逼近了火红机甲，已经定向好的中性粒子炮瞄准了机甲的关节处。
要不是了解星网对流质物体的建模，安澜还真不敢用这种不靠谱的战术。这战术显然是主持人看过的，华纶丝毫不惊讶：
“哎哟，速度缓慢的黑龙号接近了火龙号！但是可以看出，安明岚的机甲强化偏向于远程攻击，这位迅速窜上百人榜的神秘新人是想要做什么呢？让我们来看看菲尔的应对……”
没有精神力攻击，没有反击。
暴力而直接，纯粹是在利用精细的操作最大限度躲闪，抓住一切机会轰出粒子炮。近距离的粒子炮贴着火龙号机甲轰上去，机甲攻击装置几乎全毁，人人都看得出的压制。
正面相撞，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擂台场景，而且两台新手机甲的攻击手段加一起，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十分简单的局面，胜负手开局就已奠定。
安澜精神力高，操作就又细又快，两者之间最早差的只是那么一步，却随着机甲的损毁影响越来越大。
场下的观众渐渐安静了。
眼看机甲能量槽见底，菲尔露出无奈的浅笑：“真有你的……”
短短的一个瞬间，黑龙号机甲突然停住，一发普通的炮弹从左方擦过，没有命中。同时发出的右方一片火焰霰弹，爬在黑龙号机甲的外壳上静静燃烧起来。
黑龙号是借助液体滑行，路线选择不免受限，此时的慢速度来不及两发炮弹全躲，要是走到有液体的路线上说不准会两发全中。安澜再高的精神力，也不能让黑龙号飞起来。
对于真实战场中走出来的安澜而言，这样的攻防来往是极为陌生的。无论是这种陷阱，还是安澜的进攻，或多或少都依托着星网对机甲对战的特殊设定。
比如，能量槽就像血条一样，没有了机甲就无法行动。
“你知道我会中的是火？”
“只是赌运气。”
胜负落幕。
台上只站着外壳依然爬满火焰的黑龙号机甲，在火光与灯光的照映下，黑龙号染上了一层炽热的绯红色，成为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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