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守护

楚逸飞杀死仇人鬼见愁，大仇得报之后，便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楚逸飞疲惫地睁开双眼，朦朦胧胧地看到一张轮廓绝美的脸庞，略带着一丝疲倦，想来是彻夜未眠之故，却也平添了一分忧愁似的美，看到他醒来，朦胧的脸庞上顿时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碧月——”楚逸飞惊喜而吃力地喊道。

        朦胧的脸庞上，刚刚绽放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重新凝固成了一张幽怨而冰冷的脸。

        待楚逸飞看清眼前人不是碧月而是诗妍之时，顿时局促起来，脸一下子发烫起来，也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

        楚逸飞努力坐他所躺的孤皮上坐起，身上盖着的另一张狐皮顺势滑落开来，局促不安地看了诗妍一眼，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是你啊，我——我——”

        诗妍一脸寒容，重重地将一只烤得几乎烧焦的烤鸡丢到楚逸飞怀里后，便转过脸去，不去理他，一会儿，又冷冷说道：“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让你冻死在外面。”说罢，抬眼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一旁的陈青山，倒好像是他得罪了她似的，吓得陈青山立马低下了头。在他身旁，是一小堆山鸡骨头和一些许焦乎乎的东西，想来是烤焦的山鸡皮了。

        楚逸飞只觉得怀中一烫，吓了一跳，慌乱中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快烤焦的山鸡，虽然焦味刺鼻，却多少也有些烤鸡的香味。想到诗妍为他烤了山鸡，但自己却似乎哪里做得不对，惹她生气了，他变得更加局促不安了，却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赶紧郑重其事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你的恩情我会还你的。”

        诗妍头也不回，依旧冷若冰霜道：“谁要你还了。”

        楚逸飞傻眼了，口吃般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诗妍突然义正词严道：“本姑娘救你不过是因为我是正道中人，不忍眼见正道同仁遇难而袖手旁观罢了，你不必多想。”

        楚逸飞傻笑一下，道：“无论如何，你的大恩大德楚逸飞一定铭记于心，他日但凡有用得到在下之处，任凭吩咐便是。”

        诗妍闻言，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转过身来，秋水明眸盯着楚逸飞，郑重其事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千万别不认账，无论什么事，只要我开口，你就得照办！”

        楚逸飞愣了一下，嗫嚅道：“你刚才还说不要我报答呢，怎么——”

        诗妍冷冷道：“我高兴，你管不着。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吗？”

        楚逸飞怔住了，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你既有救命之恩于我，我自然言出无悔，但你不能让我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诗妍看楚逸飞正经的样子，突然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本姑娘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楚逸飞这才松了口气。

        诗妍突然转身对缩在角落的陈青山厉声道：“陈青山，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勉强当是个见证人吧，哪天他要是不认帐了，你就将此事公之于众，我看他还有什么脸见人。”

        陈青山连忙唯唯诺诺道：“是是是。”

        楚逸飞举起手里的烤鸡对诗妍道：“谢谢你为我烤的山鸡。”

        诗妍一喜，突然来了兴致，兴奋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烤山鸡呢，你赶紧尝尝看味道如何吧？”

        楚逸飞自小便在山村长大，山鸡野兔什么没烤过，早已是此间高手了，方才他一看烤鸡便知道非但火候太过，几乎烤焦了，而且必定什么着料都没加过，又怎么可能会美味呢。但想到人家以堂堂绝尘岛大弟子之尊，亲自为他烤山鸡，以一直守护身旁，他如何还能去批评人家？

        因此楚逸飞便装作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第一口完后，连声称赞，随即更是津津有味地风卷残云了起来。

        诗妍看得乐不可支。

        楚逸飞撕了一半烤鸡给诗妍，道：“你也吃点吧？”

        诗妍笑道：“不了，我不饿，你吃就好了。”

        楚逸飞又对陈青山道：“你吃点吧。”

        陈青山忙笑道：“我已经吃过了，谢谢小飞哥哥。”

        楚逸飞本是随身携带调味料的，但当着诗妍的面不便拿出来，便一直忍着把清淡无味的烤鸡吃完了。

        楚逸飞扫了一眼周围，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雪彬林，借着昏暗的光线，依稀还能看到漫天飞雪在雪彬间飘落，山洞之中则生着一堆温暖的篝火。

        楚逸飞站起身来，似要离开此洞，但全身乏力，没走几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诗妍似乎知道他要去找碧月等人，便微微生气道：“我说你能不能老想着别人。”

        楚逸飞怔了一下，想起诗妍曾为他而不顾自己安危向鬼见愁出手，又想起自伏龙山相遇以来对自己的多番救护，便转身感激道：“谢谢你为了我而不顾自身安危——”

        诗妍淡淡地打断道：“好了，你别一直谢了。”脸上却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楚逸飞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愧疚道：“诗妍姑娘，昨天我因心怒情急而发狂，不识好人心，对你大声怒吼，还请你多多见谅，在下当真不是有意的。”

        诗妍似乎相当理解他因仇恨而发怒，因愤怒而发狂，以至情绪失控的心情，又看楚逸飞满脸愧疚惶恐之色，便焉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被鬼见愁激怒的，你报仇心切，只想手刃仇人，我能理解，要不然我也不会救你了。”

        楚逸飞这才松了口气，真心感激不尽。他看了诗妍一眼，不觉竟看得痴了，突然想：“若是眼前的人是碧月该有多好。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那么此刻陪在我身旁的人，一定会是碧月的吧。”

        诗妍突然问道：“你终于杀了鬼见愁，报了大仇，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啊？”

        楚逸飞猛然惊醒，慌忙移开目光，脸却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他埋头平复心情，同时暗自沉思了许久，忽然黯淡神伤道：“我是杀了鬼见愁，但那些被他杀害的无辜乡亲却再也回不来了，我的人生也因此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杀死了鬼见愁，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诗妍一怔，忙笑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命运坎坷，但你从当年的平凡少年，变成如今能够诛杀鬼见愁的高手，你知不知道这在修真界是多少可怕的速度，又是多么精彩的传奇？虽然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虽然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相信，只要你不放弃，你一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楚逸飞听了，心中突然莫名的一阵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诗妍。

        诗妍被他眼睁睁的看得老大不自然，脸上一红，道：“楚逸飞，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赃东西吧？”

        楚逸飞这才摇了摇头，道：“谢谢。”

        诗妍一怔，看了一眼楚逸飞，发现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实在反常得紧，倒吓得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山洞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山洞外呼啸的风雪声，然而呼啸的风雪声却赶回衬托出了山洞中的寂静。

        陈青山听他们不突然说话了，抬头看了看两人一眼，突然莫名地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恨不得马上离开，但又怕遇上妖兽或者魔道中人，便只好继续低下头着，努力让自己睡着。

        过一会儿，诗妍只觉一阵困意袭来，她似有些不放心般看了陈青山一眼，转头对楚逸飞使了个眼色，疲倦地说道：“好了，天黑了，我要休息了。你真力尚未完全恢复，若想明日便去找你的碧月师姐，就赶紧开始运功调息吧。”说罢便坦然地躺到了方才楚逸飞睡过的狐皮之中，安然睡去，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笑意，就仿佛是睡在自家床上似的。

        陈青山看到诗妍如此大方坦然地睡在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睡过的“床上”——两张狐皮往地上一铺，实在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床——顿时惊呆了，只因他深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绝尘岛向来更是严于男女之防，不提倡门下弟子谈情说爱，尤其是对做为继任掌门首选之人的大弟子，更加如此。

        这些楚逸飞自是知道的，因此看见人家姑娘家如此坦然大胆，不为世俗鄙见所束，不畏雪域危机四伏，不惧一个陌生和一个并不太熟的男子在侧，便就此沉沉睡去，做为男子的他反倒怔住了，不知不觉间，他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或许，这就是信任吧，与是否熟识无关，也无需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信任，就是信任；又或许，这不是信任，而是一种比信任更加深沉的感情，可以生死相托的感情……

        经过一夜调息，楚逸飞终于完全复原。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刺破茫茫飞雪，透过层层雪彬，照进山洞之时，楚逸飞睁开了双眼，只见双眼精光乍现，其中更隐隐有一道纯粹而庄严的金光一闪而过，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精气十足而又内敛，宛如一柄尚未出鞘便已让人心生敬畏的神剑。

        地上的篝火已经燃尽，只剩余灰，还在发出微弱的温暖。

        诗妍还在熟睡，绝美的脸庞不再如昨夜那般苍白，泛出了滋润的桃红，还有淡淡的笑意，仿佛正做着一场白雪纷飞般晶莹剔透的美梦。

        楚逸飞起身来到诗妍身旁，本想开口叫醒她，但一看她睡得那么甜美，眼看脱口而出的话顿时便忍住了，心想：“这个女子，明明是欢喜活泼、古灵精怪的性情，偏偏大多时候却是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不知是否亦是如我这般，有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故此变得难得欢颜？不过至少她还可以做个美梦，想来就算被我不幸言中，她的遭遇也不会比我更惨吧。”

        楚逸飞心念碧月和同门，迟疑了一下，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唤醒道：“诗妍姑娘，天亮了。”每每想起她冷若冰霜的脸，他实在是有点害怕，因此在她面前一向有点畏闪。

        也不知是楚逸飞声音太小，还是诗妍睡得太沉，他叫完后，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酣睡依旧。

        楚逸飞不敢碰她，又急着要走，便只好再次鼓起勇气，大声叫道：“诗妍姑娘，天亮了！”

        这一叫，不仅诗妍惊醒了过来，连缩在一旁同样熟睡未醒的陈青山也惊醒了。

        诗妍似乎美梦被人打断了，幽怨而愤怒地惊醒过来，气得瞪圆双眼，本想臭骂一下吵醒她的人，但起来一看是楚逸飞，也不怎么的，怒气顿时便消散无踪，绝美的脸庞反倒莫名地涨红了起来，又赶紧低下头去，兀自玩弄着自己的纤纤玉手。

        楚逸飞看她怒气冲冲地从狐皮上坐起身来，便赶紧闭上双眼，做好挨她臭骂的准备，谁知等了半天，意料中的狂风暴雨却意外的并未降临。他疑惑而小心地睁开双眼，看到诗妍竟然低头玩弄着手指，雪白的纤纤玉指隐隐的还有些颤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她的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得发紫，楚逸飞吓了一跳，担忧而困惑道：“诗妍姑娘，你没事吧。”

        诗妍如梦初醒般抬头看了楚逸飞一眼，又慌忙地低下头去，羞缩道：“我没事，天亮了，咱们还是赶紧启程吧。”

        楚逸飞实在想不通她为何如此，看她这般羞涩紧张，他竟也跟着难为情起来，但一想到碧月，便立即定下心来，道：“没事就好，那咱们赶紧走吧。”说罢又回头叫了一下陈青山，便率先向山洞外走去。

        诗妍起身，顺手简单理了理黑亮润泽的飘逸长发，便仍然低着头，红着脸跟在楚逸飞后面走了出去，看她盯着地上看的模样，倒像是要去寻宝似的。

        陈青山看了看两人，脸上不动声色，但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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