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遗梦往事

小小的石台世界，气氛诡异莫名。普济默默注视王梦眼神中各种情绪流转，平时大慈大悲那种超然气质荡然无存。

        王梦神情凄然，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找到小村之殇的凶手。曾经无数次梦回小村。

        山花炫丽，小溪涓涓，还记得那株大柳树吗？一群叔叔伯伯围坐在大柳树下亲切交谈，其乐融融。任凭山花洒落周身。

        “狗蛋，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嘻嘻，小梦子就是个女娃名字，大男人怎么取这个名字啊，一点都不好听……”

        “你们说村子里谁最漂亮？嘻嘻，告诉你们个秘密，我老爹梦中天天念叨桃花姐姐……”

        “梦哥，你怎么不下来洗澡啊……”这些小时候玩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隐隐的一个个身影在眼前闪现。

        “小黑，别闹，被爹爹看到又要挨骂了，嘻嘻，不过你如果把爹爹那本书偷出来，我给你骨头吃……”

        “天宇啊，你看梦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该给小梦子找个后妈了。不能这么过一辈子啊”

        “二婶，古人云糟糠之妻不可弃。天宇有梦子他妈，此生不会辜负于她……”

        “可父亲，我怎么记得你天天梦中呼唤哪个桃……嘻嘻”

        “小子别贫嘴，大人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二婶见笑了，小梦子不懂事，哈哈”

        “子不教，父之过。小梦子，夫子留下的做人道理你的懂，以后走出大山这些都是你处事之本……”父亲的音容笑貌，那强“装”威严的的神情在眼前缓缓浮现，是那样的亲切，父亲，你还好吗？

        “王梦，道已，石头，我们一定要为亲人报仇，哪怕查到天荒地老，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追到凶手”道之那果决坚毅的脸庞在面前浮现。小胖，石头，还有道之，你们还好吗？

        王梦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出奇的平静，抬头盯着虚无，缓缓道“你们知道吗？我的家乡是一片小小的山村，里面有颗大柳树，我们全村人闲暇时都回去哪里聊天，哪里还有一条小河，终日畅流不息。四周仙霞山环绕，我的家乡就是世外桃源”

        王梦目光忽然流露出一丝伤痛“我的父亲，那些叔叔伯伯都是善良的村民，一辈子与世无争，从来不会去争名夺利。一辈子也没走出过山村看看外面的世界，小村数百年就这么过来了。他们……”

        旁边的众人听着王梦喃喃自语，仿佛已变得痴傻。却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回忆是那么温馨，却给人以无尽伤感。

        王梦缓缓收回望向虚无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道“十年了，好想忘掉那一切，好想彻底遗忘过去。可是梦中总是出现哪些笑容，哪些欢笑……”

        梦寒月清冷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怜惜，柔声道“师弟，你还好吗？”

        王梦冲梦寒月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向普济，平静的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普济脸上出现了一丝奇异之色，盯着虚无中金光万道，宛如一片世界的浮屠山，模糊不清，宛如一片死寂的枫树幻化的世界许久。缓缓道“万事都有因果，因果循环，一念之间因果昭然。你还记得你们村子里供奉宗祠吗？”

        说着，普济手指轻轻的虚无一点，一片奇异的画面在虚无中出现。这是一片温馨的小山村，几百道身影在那里耕作安居。相比于虚无中死气模糊，却恢弘无限的世界，这个画面是那样的微小，仿佛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然又是那样的安详，在这里只有欢笑，没有悲伤。

        画面中一条小溪涓涓不息，流向远方。一株大柳树枝叶繁茂，虽为虚影，亦能见到那蓬勃的生机。大柳树后面三间房屋中供奉这三道神像。

        普济静静的注视着画面许久，忽然道“也许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王梦目光依旧平静，点点头道“相信，当我知道是你”

        作为天禧流星一般绽放，具有传奇色彩的翘楚，野人等众多少了解一点王梦的过去。此时却是有点不解。按道理，应该就是。普济如果真的曾做下无边杀戮，屠杀了一个小小的凡人村庄让数百无辜凡俗死于非命。此等弥天大仇不共戴天。可现在王梦和普济两人就像是普通朋友交谈，至少他们没有感受到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景象。

        普济看着三尊形态各异，胖瘦不同的神像。仿佛也陷入了无尽怀念之中“小施主，你等了十年，贫僧却找了一千年。三位大哥，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找了你们一千年，现在你们的子孙对随你们而去，只剩下了四个，而我，却是孑然一身，孤寂千年。”

        “尘归尘，土归土。万事有因必有果。人总是要死的不是吗？这方天地是否真有轮回？”普济眼神此时却变得清澈异常。

        王梦目光依旧，看着画面仿佛陷入了无尽怀念之中。许久后，缓缓道“如果有轮回，你还会做吗？”

        普济淡淡一笑，道“如果换做你们，遇到我是否会放过？”

        王梦点点头，默默注视着虚无之中的小村，仿佛看到了他父亲，看到了四叔，看到了自己。沉默许久，缓缓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仇恨吗？”

        普济盯着虚无，目光闪现了一丝怀念，轻声道“一个故事，一场因果。千年之前，在一座小城里有四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亲如一家。他们之中的老四是那座城里的望族。八月望日，四兄弟在老四家喝酒赏月。”

        说着，普济看了眼笼罩众人的圆月，轻声道“那晚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圆。四兄弟畅饮至中夜，老四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拜见几位伯伯，他的父母也走了过来，老四一家其乐融融。其余三位兄弟却并没有带家眷过来。”

        “当日老四也曾问及为何不见诸位嫂嫂侄儿，三位兄弟却笑而不答。一切就这么来到了月上中空之时。嗯，和那晚小村子景象很像。”

        “哈哈，你知道吗？当时老四的父母，妻子，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的三位好兄弟，亲如同胞的兄弟竟然挥舞出了手上的长刀。老四当时傻了，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母，孩子，妻子倒在血泊中。老四的妻子用身体挡住孩子，那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两个幼稚孩儿的哭泣，一千年来从来没在老四梦中散去……”

        普济仿佛是在讲一个故事，神情平淡。旁边的野人等众却是背脊直冒寒意。躲到老远的猫女和芙蕖重新走了回来，那出尘脱俗，清丽绝伦的玉颜此时也充满了惊骇。蹙着眉问道“怎么如此残忍，小孩子也杀，还有没有人性呀，他们既然是好兄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旁边众僧默默合什念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王梦神情依旧，仿佛也是为了听故事而听。普济继续道“老四当是彻底傻了，跪在他亲人面前，抱着已停止哭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当是一个六岁，一个刚刚一周。老四彻底傻了，感觉整个人没有了思维，只是问‘为什么’‘为什么’。嗯，当是他最崇敬的大哥王天啸站了出来，低低对老四说了一句话，老四才明白原来与他情同手足的三位兄弟和他结交，竟然是为了得到他家祖传的一件宝物，用以走出小城。”

        猫女眼眶微微一红。狗尾奇怪的问道“那后来如何了？”

        普济继续道“可惜，他的三位兄长却不明白，这件宝物只有老四身上流的血才能开启，他们拿了根本没用。老四强行忍着心中剧痛，告诉三位兄长，这东西只有他才能动用。他的三位兄长信以为真，*着老催动了宝物。哈哈，老四那时候都没想到他的三位兄长心会那么狠，为了脱离小城，竟然狠心抛弃了他们的亲人”

        众人静静的听着普济诉说，神情各异。普济看了眼王梦道“老四心里明白，在小城内他是做不了什么的，只有出去才能报仇，这是他祖传的秘密，关于小城的秘密。可惜，他告诉了他的三位兄长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因果一瞬。老四虽然告诉了三位兄长小城的秘密，却没有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又多残酷。四兄弟走出那个小城后，他的三位兄长骇然发觉他们竟然杀不了老四了。因为老四身上有灵根，多多少少已经超过了凡俗。超过了他的三位兄长。老四艰难逃过了三位兄长的追杀，进入了浮云山，被大德高僧收留，成了一位佛门弟子”

        “而他的三位兄长进入这个世界后却发现这个世界和他们听说的世界不一样。这是一个弱肉食强的世界，凡俗如蝼蚁，这个世界里还有不少掌控天地，漫步虚空，动则毁天灭地的修士。而他们身上却无任何灵根，简直就是寸步难行。老四的三位兄长在他们那个小城内都是智慧过人之士。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可惜，他们后悔晚了”

        普济盯着虚无画面中三个石像，仿佛是缅怀一般“在那个小城里生老病死，轮回往复。却过的平和。在这个世界里，你们又能得到什么？走出了一重虚妄，又来到另一重幻尘，还是幻，你们后悔吗？”

        旁边众人默默静听，没有一个人打扰。沉默少许，普济继续道“时光荏苒，百年匆匆。老四修道稍稍有成一刻，即下山寻找他那三位可敬的兄长。可惜，已杳无音信。那时候老四也想过，或许是三位兄长躲不过命运的轮回，寿终正寝。可惜啊，老四已彻底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算尸体，也要找到”

        “老四在这方天地云游近百年，却一无所获。最后回到了浮云山，然而心中那份恨远远超过了佛法的慈悲，每当月圆之夜，他就会从梦中醒来，双眸变得赤红，他相信他的三位兄长在这个世界肯定有后，他要让他们断子绝孙，为曾经的血债付出代价”

        猫女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道“怎么能这样，这和他三兄弟的后人有什么关系啊，怎么能如此偏激呢”

        普济点点头，蔚然一叹道“心魔无解。唯有自心才能解脱。那时候，老四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去天心石，希望天心石能指出他那三位兄长的下落。这一看，就是一千年。天心也因此在魔心感染下产生了杀戮之心。可惜，在天心上，他只看到的是一片混沌”

        说着，普济再次转头看了眼王梦道“原本他以为他的三位兄长已归于虚无，所以才产生混沌。可心魔已铸，不化解难成佛。而他的最大心愿却是回去，回到他的故乡回到他的小城。”

        “直到十年之前，去仙霞山，他又重新感受到了他那三位兄长的气息。这时候他才明白其实天心早已指出了他三位兄长的下落。仙霞啊，天禧帝君镇压混沌，天心虽有灵，却无法穿透混沌，只告诉了大致位置。”

        “可惜，等他找到他三位兄长后，已成了三座雕像。而他们的后人却活的自在安详。后面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普济看了眼王梦，眼神平和。

        王梦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那个小城是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普济轻声一笑道“那个城这方世界很少有人听说过，也找不到。想必这位前辈或许有所耳闻，遗梦城……”

        “遗梦城？”野人等有点愕然，感觉这个城名字听上去应该属于修士所在，可他们却是真的没听说过。

        猫女有点茫然，轻声道“遗梦城，好像听太爷爷提起过可是想不起来了”

        静风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注视这普济缓缓道“原来如此，遗梦城，一梦城，黄粱一梦，万古迷局。原来你出自那里，怪不得佛门会在这一世会有大动作。”

        旁边的众僧齐齐合什念佛，虚无之中，诡异的巨变还在继续，天地之间，幻尘气息蜂拥虚无，隐隐有一弯残月若隐若现。

        王梦盯着虚无缓缓道“又到了万家灯火时啊。活着，也许就是为了一个心结。遗梦城，我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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