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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何处是家(7)


1995年1o月14日,雅利安城。

        随着卡尔在法庭上公开指认齐格菲尔德是为了掩盖通敌的证据才杀死了秦风,整个纳粹帝国的宣传工具便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开始诅咒他是个胆小鬼和卑鄙的骗子,而那些依然把他视为英雄的人即便是想替他辩解,也往往会被淹没在一片愤怒的声讨声中。

        帝国最高法院对齐格菲尔德案件进行了调查,并且得出了最终结论——他被指控犯有叛国罪、私自窝藏非法潜入者罪以及谋杀罪,而且所有指控全部被判成立。法官因此宣判他有罪,并且下令从即日起剥夺他的军衔和所有的荣誉勋章。

        强硬派从帝国最高法院的宣判书中嗅到了一丝愉快的味道,于是他们便趁机要求对所有与齐格菲尔德有过来往的温和派人士展开全面调查——勃洛宁根、哈索、维尔纳、维茨拉尔……甚至就连克劳斯都未能幸免,他们要么被解职,要么被安排担任一些无关紧要的职务,而以哈斯德菲和明希豪森为的强硬派却借机大肆安排自己的党羽担任要职。不过个把月的时间,整个地下世界便完全落入了强硬派的掌控中。

        舒伯特在强硬派夺权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沉默,这不仅让那些非日耳曼族裔军民在为他感到担忧的同时,也对第三帝国的未来走向产生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困惑。但是舒伯特并没有让这些人等候太久,随着大批主和派人士被赶下台,他便开始在哈斯德菲与明希豪森等人的陪同下四处视察,频频与强硬派人士展开会面,不停的鼓吹只有在第三帝国的根本利益和需求得到满足的情况下,他才会与敌人展开所谓的和平谈判,否则就只有用战争来解决问题。而且他在这一过程中将自己善于权谋的手段使得淋漓尽致,每到一地就对强硬派人士嘘寒问暖,封官晋爵,但是如果有人胆敢继续质疑他成为元的合法性,许尔勒手下的盖世太保很快就会找到此人犯罪的证据,并且让对方不得不闭上嘴。由于绝大多数强硬派都从舒伯特那里尝到了甜头,所以少数几个倒霉蛋很快便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而且他们对于舒伯特继续重用非日耳曼族群的做法也有了新的理解——毕竟仅依靠日耳曼人的力量确实不足以动一场大规模战争,所以他们便与舒伯特达成了秘密协议——只要能够维持日耳曼人的统治地位,那么他们将誓效忠于他。

        在利用齐格菲尔德事件稳住了强硬派之后,舒伯特又掉头转向了他最大的支持者——非日耳曼裔族群。他先提拔了一大批毕业于梅因波尔军事学院的中下级军官,这些人在对他感恩戴德的同时,也严令各自的部下必须百分之百的效忠于他;随后他又宣布取消了许多歧视性政策,例如一些过去只对日耳曼人开放的场所也将全面解禁——但是非日耳曼族裔依然不得与日耳曼人通婚——这是他的底线,毕竟神圣的雅利安血统是不容玷污的;最后,他又玩了一招哭丧的好戏——他在阿尔特纳视察期间第一站拜访的就是齐格菲尔德的墓地,虽然他只是在墓碑前放了一束鲜花,而且连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在他离开阿尔特纳后不久,坊间便有传言称他心里其实相信齐格菲尔德是无辜的,只是迫于目前的形势,所以才不得不接受了法院的裁决——第六集团军的官兵们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尽,他们在幻想这位仁慈的“阿尔伯特”叔叔有朝一日会亲自宣布齐格菲尔德是无罪的同时,也暗自誓要用生命来捍卫他的帝国。

        远在异国的齐格菲尔德自然无法得知生在雅利安城的事情,他的伤势虽然已经基本痊愈,但是内心的伤痛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他几乎每天都在思念斯特凡妮,甚至还把自己看成是基督山伯爵的化身,幻想着有朝一日用利剑刺穿敌人的胸膛。

        只是上帝没有给他成为基督山伯爵的机会,却让他继续在痛苦的深渊中苦苦挣扎——温暖的阳光、湿润的海滩、带着咸味的海风、还有美丽的沙滩女郎,这些爱琴海特有的元素在每一个游人眼中都堪称美轮美奂,然而他的心却依旧活在阴冷黑暗的雅利安城,每日只要一睁开眼睛,心中必定苦不堪言。

        比尔这一天又陪着他来到了别墅外的海滩上,和往常一样,两人依旧带着硕大的墨镜,并且尽量挑选偏僻的地方行走,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惯例,酷似囚犯每日的放风。

        “糟了,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刚走到一片碎石旁比尔便捂住了肚子:“你在这里别走,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齐格菲尔德默默的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一棵棕榈树下,他随手抓起一把碎石,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斯特凡妮,“要是她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哪怕第二天我会死去也没有遗憾……”

        “嗨,年轻人,你为什么总是唉声叹气?”树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齐格菲尔德慌忙转过身,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方方正正的脸庞中央有一个微红的大鼻子,一头黑很自然的卷在一起,他的眼睛大而有神,孔武有力的身躯里透着一股男人特有的味道。

        “自我介绍一下,”中年男人很友好的对他伸出了手:“我的名字叫做瓦希雷斯?尼科波利斯,在这里打渔已经三十年了。”

        齐格菲尔德迟疑了一下才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已经注意你很长时间了,”尼科波利斯说:“你好像很不开心,每次出来都要人陪,而且经常坐在树底下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齐格菲尔德依然沉默不语。

        “真该死!”尼科波利斯在困惑之余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我忘了你可能听不懂希腊语!”他急忙用英语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的关心,尼科波利斯先生。”齐格菲尔德半是无奈,半是敷衍的回应道:“我是来这里养病的,所以才会经常呆。”

        “你的口音听起来好像是德国人?”尼科波利斯突然警觉地看着他。

        “这让您感到很不安吗?”

        “没什么,只是习惯而已。”尼科波利斯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遗憾:“我的祖父在二战时曾经是一名抵抗组织战士,后来不幸被俘,结果被德国人活活烧死在这棵树下,所以我每次见到德国人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

        “战争已经结束五十年了,难道您还不能忘记那些仇恨吗?”

        “我也很想淡忘,”尼科波利斯说:“虽然德国政府在战后向我们进行了赔偿,但是我父亲每次提起这件事情时依然会出愤怒的诅咒,这也难怪,毕竟当年他可是亲眼看着我祖父被活活烧死的。”

        “也许有些仇恨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退,但是你应该相信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赞成这种暴行……”

        齐格菲尔德心里想的是“阿尔伯特”和他那些充满诱惑力的演说,但是在尼科波利斯听来,却无异于正式宣告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和平爱好者。

        “我喜欢听你说的这些话,”尼科波利斯一屁股坐在了齐格菲尔德身边:“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比如说,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即使太阳下山也要戴着一副大墨镜?”

        “我失恋了……”当齐格菲尔德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感到非常吃惊。

        “和我猜的一样,”尼科波利斯突然伸手摘下了齐格菲尔德的墨镜:“别总是把自己锁起来,你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眼前的一切,这样你才能知道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他接着又对齐格菲尔德的面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却有着德国人的口音,你是日本人还是朝鲜人?”

        “我是中国人,只不过在德国长大……”齐格菲尔德说出这番话时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哦,你的故乡可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尼科波利斯惊喜的喊道:“听说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城墙,据说足有几万英里长,而且没有亲眼见到这座城墙的人都不能被视为好汉。”

        “也许吧,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国,所以我对您的描述一无所知。”齐格菲尔德有气无力道。

        “真是典型的德国人,回答问题一丝不苟,连最起码的幽默感都没有。”尼科波利斯脑袋晃了半天,接着又问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吗?”

        齐格菲尔德迷茫的摇着头。

        “当然是自由,”尼科波利斯高声道:“当你的身体被伤痛袭扰时,你的行动便失去了自由;当你的心灵被痛苦缠绕时,你的意识便失去了自由;当你的思维被谎言控制时,你的灵魂便失去了自由;所以你必须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否则你就会变成自己的奴隶。”

        “您说得对,我确实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奴隶,这都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自由,”齐格菲尔德若有所思的扬起了头:“但是我的心真的很痛苦,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让自己忘掉那些痛苦的往事……”

        “那就学会宽恕,”尼科波利斯说:“当你开始试着宽恕每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时,你的灵魂便能得到自由。”

        “宽恕?”齐格菲尔德心中悲哀的想道:“不,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背后暗算我的人,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把自己正在承受的痛苦加以十倍的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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