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门头江啸（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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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幟、各色氣球、各種式樣的橫幅，裝點著N 市和银辉熠熠的門頭橋大橋以及周邊各主要干道。N 市犹如春暖花开。
宣傳隊、鑼鼓隊、秧歌隊、龍舟隊、舞獅隊，洋洋喜氣，整裝待發；自行車隊、摩托車隊、轎車隊、卡車隊，大大咧咧，蓄勢待發；紅領巾方陣、青年團方陣、黨員方陣、娘子軍方陣，勃勃生機，昂揚斗志；還有那軍警、民警線條分明的輪廓陣營，也在一抹熹微的陽光下抖擻精神。除了門頭江斜拉索大橋外，軍警、民警整齊劃一的陣營，也頗為吸引眼球。
数只高音喇叭在晨風中發出嘹亮的歌聲。門頭江大橋已然开始在沸騰。陸陸續續，山裡的、水鄉的、礦上的，凡是有空閒的老百姓，幾乎都來了。所謂人山人海，於今最盛。今天是N 市最為隆重的節日，應當是載入N市歷史史冊的盛大節日，應是濃墨重彩的一筆。N 市老百姓先前的預言，大抵也成真了罷，真的有外國的記者光臨。走過露過的外國記者，成了門頭江大橋的點縔。有的老百姓就顯擺似的說，我看到了外國人鸟。很自豪的說。是吧，有的人終其一生，連個小縣城也未出過，但今天能看到一两个外國人，也算是盤古開天劈地的頭一遭新鮮事儿了。比如老土的鄉村旮旯的老古董，就曾說過，火車躺着跑還跑得那麼快，如果站起来跑的话，是不是跑得更快呢？這決對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看到外國人了，就更不是笑話了。唱歌的、拍手的、舞蹈的、拽著氣球捻著煙花追的、挺著肚子找空隙的、騎著牆頭~手搭遮陽蓬眺望的、踩著高蹺的、摟著脖子的……不一而論，幾乎一時間顯現出世態萬象。這只為了一睹門頭江大橋建成通車剪彩儀式。
從京城高官到縣市的領導们，一一走向臨時搭建的主席台。张副市长張大強是裡面的翹楚，是紅得發紫、威風八面的領導範兒。強龍不壓地頭蛇。張大強實踐著這一寶貝的民間諺語。這當地的土皇帝，搞完面子工程後，當然也好大喜功，讓門頭江大橋裝點著他的臉面。這也是他人生中最為出彩的一筆，當然，張大強的表演也不那么做作。主席台是他的表演空間，所有來的領導干部，都是他的棋子，亦或工具。張大強即便是一跺腳，地球也要抖上三抖，因此，各路強龍只得乖乖地就範，任張大強捏扁搓圓，只圖一個高興。安排完了京城與省部級領導干部的座次，當然也忘不了帅美的狄公子狄曉風的位置，狄曉風就被安徘在了主席台的正中間的右邊一個席位，左邊是某個京城來的高級官員。而張大強就在中間那个位置坐了，因為他是主持人。一台好戲當然也需要一個好的主持人，這張大強當仁不讓。
門頭江大橋黑壓壓的一片，主席台同樣是黑壓壓的一片。在神州，最不缺的是官員，最缺的是人民的好公仆。好在，張大強這個人民公仆也干得有滋有味，實踐了他在入黨誓言中的為人民服務的豪言壯語。門頭江大橋不只是為個人服務的，是為全體老百姓服務的，不蒸饅頭也要蒸口氣，就得要把為人民服務這一光輝的宗旨實踐好落實好，讓所有的老百姓都能享受到這一光輝。也因此，張大強受到了最衷心的擁戴，所有的出席門頭江大橋建成通車慶典的官員们，都異口同聲的贊美他，說他是實踐宗旨的模範代表、卓絕的領導干部、N 市老百姓的貼心人……門頭江大橋慶典上剪彩的第一剪只能是他張大強，其次才是狄曉風。不過，好在彩帶有萬米之長，就是所有到會的領導干部一齊剪彩，也綽綽有餘，也不必講究什麼先後主次。只是只是，是讓外國佬記者直播場面還是轉播呢？這成了一个小小的糾結。張大強下結論道，轉播。轉播是讓外國佬出轉播費，這費用要用在市裡的廣大老百姓身上，為咱老百姓造福。所有的領導干部都說，对呀，既為老百姓造福，也能拉動內需，提高GDP……一舉數得，妙！難怪N 市一鳴驚人，原來有個為老百姓謀幸福的張大強張副市長在呵！N 市能成十強市之首，張大強功不可沒！慶典開始前，張大強爆紅了。張大強如喝醉了一般，飄飄然欲仙。
慶典儀式隆重開始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彩幟翻飛，煙花飄嘯，氣球高升，歌聲動地。哈，放飛鴿子，放飛滿天的喜悅，放飛滿心的歡欣。龍飛獅舞，十二條龍，十八路獅子，飛舞着金色的希望，帶給所有的觀摩慶典的人一種極為美好的向往。嗩吶齊鳴，竹板喧囂，不一樣的節奏，翻飛著人們心底的快慰，不白活一回！
禮炮，響徹雲霄的一百單八下的禮炮，帶給N 市老百姓無限的吉祥如意！
趕上了好時光，佛菩薩有眼，老天保佑！
京城來的某某高官興奮地念了賀詞，抑揚頓挫的語調將京城特有的溫暖的聲音傳向四面八方，點燃了人們兴奋地奔向未來的火炬。
省領導與市領導一一講話，滿紙都是熱情洋溢的幸福的文采，讓N 市的老百姓大為感謂。這一生，值了，該看的都看到了，該享受的都已享受到堂了，沒啥可糾結的，兩個字：感恩！
狄曉風不能不發言，他的稿子也的確不是自己寫的，而是李泰來之妙筆生花。可聲音是狄曉風本人的。聽到狄曉風的聲音，所有來到現場的老百姓，忍不住高聲叫道：“佛菩薩，我們的大恩人……”狄曉風為這般巨大的聲流再度震驚。上次是香港機場，這次是門頭江大橋建成通車慶典上。每一次都帶給他不同的回應，不僅僅只是心靈上的。狄曉風拿稿的手就微微地顫抖，好在，稿子不長，入情入理，聲聲動心，使得狄曉風的每一句話，都引發如浪潮一般的霹靂掌聲，而狄晓风臉上的那抹尴尬也漲得通紅，如醉了的酡顏。
龍歷二月初八上午十點零八分，張大強宣布剪彩通車。頓時，鞭炮鑼鼓再度飛越，把喜悅与激越再度引向庆典的高潮與巔峰。
剪完彩後，一隊隊摩托車隊和引導車在前面開路，十六輛小轎車作為特別的車輛坐著省級領導干部，而後面徐徐跟著市縣級領導干部的車隊，足足有十八輛豪华的小轎車。
此刻，戲劇性的一幕终是發生了。
待省級領導干部的十六輛小轎車剛剛駛過五號主橋墩，混在引導車裡的黑煞悄然按下了超感應裝置感應鈕。
“嘩”地一聲，連接五號主橋墩的橋面從中间突地撕裂開了。不用說，包括張大強在內的縣市級十八輛小轎車，來不及剎車，就從斷開處飛身翻下波濤呼嘯的門頭江。閃著熠熠銀光的斜拉索頓時耷拉著，呲牙咧嘴地嗤笑著，好不快哉！
因狄曉風谦虛禮讓，他乘坐的瑞麒小轿車正整裝待發，而門頭江大橋就突然间垮塌了。狄曉風在車裡头驚呆了。
愕然，極度之愕然。
不知有誰歇斯底里地高喊了一聲：快救人！
那些會水的善良的青壯年，便奮不顧身地躍下水去救人。這場面也就更為壯觀！
在小轎車即將掉進江裡的一瞬間，孔武有力的張大強強行拉開車門，跳進了門頭江。張大強的水性極好，一個猛扎，就從江心快速地遊回到了岸邊。
全都傻眼了。柱子、李泰來、陸總、安子小姐、十三郎、八郎、九郎、阿威、阿倫、趙燕燕、芳芳和76、77倆小兄弟等等，全都傻眼了。他們惶惶地下了車，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狄曉風的臉色發紫，牙齒顫抖著，全身无力地哆嗦著。
經過打撈、搶救，縣市領導干部大部分轉危為安，可惜仍然有八個市縣級领导干部不幸喪生，另有二十一個觀眾也不幸遇難。
這場面極為震撼。
二十九具屍體橫陳江灘。慘烈的場景，让人目不忍睹。
這慘烈的場景大大地激怒了張大強，他從江灘一路奔跑著沖到了橋面主席台的這一側，眼紅睛赤，咆哮如雷，手指拼命地顫抖著，狂呼怒吼：
“給我抓住狄曉風，抓住狄曉風，打入死牢！”
N 市常务副市长兼市政法委書記張大強發了話，他的話就是聖旨，莫敢不從。周鑫忙帶著好幾個軍警與武警沖向呆若木雞的狄曉風，并拿出锃亮的手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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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不对，情势不对。狄晓风此刻面如死灰。晴天一声霹雳，自此心空撕裂。狄晓风的心不只是空，还有泣血的痛！
粗犷而重情重义的柱子飞一般地沖了過來，大聲地对拿着锃亮手拷的几个武警怒吼道：“誰敢？！誰敢動我狄曉風老弟，我跟他拼了！”
渾身湿漉漉的張大強迅疾地趕了過來，憤怒地吼道：“銬起他咯狄晓风，娘稀屁，死有餘辜，二三十人就這樣沒了，把他碎屍萬段也不解恨！”
“張市長，這不是狄晓风的責任……”柱子恶狠狠地嚷道。
“死有餘辜！銬起他，打入死牢！”張大強再次怒吼道。
幾個武警终是祭出手銬，就要給狄曉風戴上。
柱子忙把狄曉風護在了身後，嘴里嚷道：“我看誰敢銬他，吃了豹子胆了？！我看看誰敢？！”柱子聲若巨雷。
“槍給我，我先把他給斃了，娘稀咯屁……”張大強從一武警手裡奪過槍，槍頭便指向柱子。
“不要！”狄曉風突然间驚醒了過來，慌忙一手抓住铁灰色的槍管。
“放手！”張大強怒吼道。
“不要！與柱子無涉，不要！”狄曉風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不要？好，那你就乖乖的就範，否則，我一槍先崩了他！”張大強惡狠狠地道。
“好，我答應！”此刻狄曉風知道在劫難逃，只得認命。
“不，狄老弟，不能！”柱子的聲音震耳欲聾。再次護住狄曉風。
温柔冷面的小煞星十三郎挤过人群、从那边飛奔了過來，一看這般場景，知道大事不妙，忙也護住狄曉風，道：“嗨，你們不能銬我狄大哥！”
八郎與九郎也相跟著奔跑了過來，也赶急趕忙地護住了狄曉風。
“好，你們想抗法不是？”張大強的两眼通紅似血，象是要吃人一般。
“不，不是！”八郎聲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好好好，你們胆大妄為，胆敢抗法。狙击手，給我准備，將這些不法份子給我統統槍斃了……”張大強怒吼連連。
“弟兄們，走哇，你們走哇，不關你們的事……”狄曉風喊破了嗓子。
“狄公子，保護你是我們的責任……”九郎鼓起愤恨的眼睛大声地叫嚷道。
這當兒，十几枝槍便朝著狄晓风他們包抄了過來。那黑通通的槍管閃著獰笑的光亮。
“慢著！”陸副總氣喘吁吁地奔跑了過來。事態出乎事料的壞。坏到了极点。
“陸副總，事到如今，我無話可說，這二三十條人命，我可背不起！”張大強還是給了一點陸副總的面子。
“張市長，事出有因，不能就這樣把狄曉風給捕了。”陸副總平心靜氣地說，虽说声音也很高。
“我不把他銬了去，等會憤怒的人群會把他撕了吃了，你們等著瞧好了……”
張大強話未說完，就見一二百人的隊伍拿著鋼管、木棍、砍刀沖了過來，口口聲聲嚷道：殺了狄曉風，還我某某來……
陸副總一見這陣勢，心裡也著了慌。當下心想，也只有讓張大強將狄曉風抓走，或許才有可能让狄晓风脫禍。
狄曉風因見這么多的友親將被亂槍掃射，也极其不忍心讓他們如此这般失去了明天，便就掙扎著走了出來，并伸出了雙手。
“狄大哥，……”十三郎死死地抱住狄曉風。
“十三郎，快，快讓狄公子趕緊跟他們走，或可保住狄公子一條命，我們再另想法子施救……”陸副總慌忙說，並奮力地將十三郎拉開。
八郎也看出了苗頭不對，那些憤怒的死者的親友们也沖了上來，意圖是欲置狄曉風於死地。於是，他也忙拉住了十三郎，嚷道：“十三弟，快，快松手，讓狄公子他跟他們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十三郎一看，傻眼了：那潮水般的人群業已趕來了，他们手裡的鋼管、木棍、砍刀一齊向狄曉風砸了過來。
好在武警官兵的那十幾枝槍將那些鋼管、砍刀與木棍架住了。
十三郎緊緊地抱住狄曉風，泣哭道：“狄大哥，是我沒用……”
张副市长張大強愤恨地一聲令下：“帶走，打入死牢！”
狄曉風抹去十三郎臉上的泪，說：“十三弟，好好帶著弟兄們回香港吧，我的事我一人承担……”
“狄大哥，我真的沒用，你打我吧……”十三郎率性放聲大哭。
憤怒的人群也越來越多，他們把手裡的東西全都砸向狄曉風。
八郎與九郎以及隨後趕來的76、77倆小兄弟，忙騰身拍打似流矢一般飛來的各種物件，那武功好象用在這番表演上了。
紧紧地抱抱十三郎，狄曉風挣脱开十三郎，忙轉身迎向亮鋥鋥的手銬。
“曉風……”趙燕燕披頭散發地擠了進來，一把抱住了戴上了手銬的狄曉風。
“燕燕，別哭，珍重……”狄曉風的臉輕輕地挨挨趙燕燕的臉，掙脫了趙燕燕的雙手，走向警車。
“曉風……”趙燕燕凄然地伏倒在地，嚎啕開來。
“狄公子，狄公子……”安子小姐顫抖著擠了進來，一把攔在了警車前。
“安子小姐，不要管我……回去告訴秀秀，不必担心、牵挂我……”狄曉風从警车里探出頭來，這般說道。
“曉風……”趙燕燕哭著爬向警車。因為都認識趙燕燕是趙市長的女兒，所以，干警们都不敢動粗。
“燕燕，珍重，身子骨要緊……”狄曉風的聲音就在門頭江咆嘯的江浪聲裡無力的急速的消散。
“晓风，……”哭喊着的赵燕燕一头撞向已然启动了的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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