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步摇
姬澈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怀中抱着的青冥呲的一声飞出剑鞘，化作一道青光咚的一声飞至白裙美人的裙摆前，深深的插进她身前的砖地里，劲风将四下的荒草枯叶震开，撩动她纯白的裙角。
白裙美人眼角瞥了一眼足下的青冥，面色变得有些吃惊，“御剑山庄的青冥剑？”
我敲了敲脑袋，心底暗骂自己真笨，姬澈的标志可不仅仅只有那匹雪狼王，这青冥，也是的！！
姬澈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面前的白裙美人，轻笑道，“看来，你也是识得此剑的。”青冥从砖地里拔出，准确无误的钻入他怀里的剑鞘，他正过身子，将青冥背在身后，“说说吧，你的名字。”
白裙美人双手放在额吉上，黑玉镯滑过藕臂，落至手肘，她屈膝一跪，额吉叩在手背上，贴着地面，缓缓直起上身，齐臀的长发铺在脚踝上，恭敬道，“婢子乃黎国昌平公主女侍，步摇，承公主令喻前来迎接雪狼公子。”
她拜姬澈的礼仪是黎国标准的宫廷礼仪，看来，这美人确是黎国宫廷之人。
“步摇？？”
我将怀里的遥遥拉到一旁，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前前后后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手指拨了拨她流云髻上银簪上的白玉步摇，问道，“是这个步摇么？”
她侧着脸，目光自我双脚一直往上望上脸颊，眉里眼里有些羞意，咧开红唇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笑，微微点头，这脸颊羞红的一笑千娇百媚，媚态横生，美得好似一朵乍然盛开的清冷梅花，我心里一顿，这美人，这千娇百媚的姿态，就是那知画，也远远不及啊。
我默默点头，“步摇，当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她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声音好似也变得带满了绯红的羞意一般，“康宁公主过赞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一声长叹，转头望向石阶上的姬澈，揉了揉额头，叹息道，“看来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你处在一处的女子叫康宁公主了……”
姬澈轻笑一声，朝我逗道，“听你这意思，难不成还亏了你？”
“哼！”我将头转向一旁，“亏了我，还不就是你赚了？”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半响，缓缓道，“嗯，看来，我的确是赚了！”
我：“你知道就好~”
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步摇，蹲在她身旁问道，“你这是打算接我们去何处呢？是黎国的王都么？”
她摇了摇头，说道：“公主现在在临水，我奉公主令喻接雪狼公子和康宁公主前往临水烟满楼，公主就下榻那里。”
“哦！”我默默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临水离这盛乐城有多远啊？”
她想了一会儿，回道，“差不多三百多里吧。”
我咽下去几口唾沫，巴巴的望着她，“那个，你包这一路上的伙食么？”
她一愣，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包的！”
“哦！”我长长的松了口气，指着古井石栏上的遥遥对她说道，“那加上那个小孩儿呢？”
我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一声，“可以的，不多什么功夫的。”
我心里彻底放开了，继续问道，“那他的伙食你也包么？你带的干粮可够？”
我见着她脸上强做笑容，“包，也包！！”
我终于是没有了什么顾忌，站起身子朝姬澈嚷道，“唉，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走？那昌平公主可还等着你呢。”说完朝遥遥招了招手，“遥遥，快过来！”
遥遥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我揉着他的脑袋问道，“遥遥啊，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好不好？”
遥遥转过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姬澈，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下去，好似有些忌惮姬澈，姬澈将青冥换只手拿着，望着远方天际淡淡说道，“你不必看着我，既然她想让你跟着你便跟着，我也不介意这路上多些乐子。”
遥遥这才转回脑袋昂头看着我，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
“你还算有些良心！”我对他笑了笑，拉起遥遥的小手，“走咯。”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步摇，挤出一脸笑容出来，“那个，步摇姑娘，这临水，该，该怎样走？”
步摇还未答话，姬澈的声音倒是领先响了起来，“这会儿你倒是反应快了些，居然还能想到自己不识前去临水的路！”
我一股怒意涌上脑门，“姬澈，你……”
步摇赶忙插身进来，“公主，公子，婢子为两位带路。”
我怒意深深的瞪了姬澈一眼，他却当没见着，跟在步摇身后出了院门，遥遥晃着我的手臂木讷的盯着我，“姐姐，他们都走了，你还愣着作甚？”
心里骂了姬澈一声混球，拉着遥遥跟了上去。
步摇的确是个极为懂事的好侍女，出了荒废的酒肆外，走过几条街，略微宽阔些的镇集空无一人，却停了一辆马车，两匹白马，马车上赶马的车夫见步摇走来，跳下马车撩开帘子，“步摇姑娘回来了。”
步摇对马夫笑了笑，停下脚步看向我和遥遥，“康宁公主这一行醒来想必也疲乏了，且上马车歇息歇息。”
我也不同她客气，将遥遥抱上马车后紧跟着钻了进去，姬澈一个翻身骑上白马，勒了勒马缰，白马抖了几下蹄子，这才站稳。
前往临水的路不怎样平顺。
一路上很颠簸，虽是行在官道上，却晃得厉害，不是马夫赶马的本事不行，而是这路也忒烂了一些，本指着路上能将昨夜未困好的觉补将回来，现时也落了个空。
遥遥像是这辈子头一回坐车，欢喜个不停，这马车没有出晋宁城时羽华备与我的马车宽敞，但也是极大的了，足够遥遥来回跑上几步。
姬澈和步摇骑着白马行在前头，一路上两人倒是谈的投机，你一言，我一语，时而笑上两声，时而说些俏皮的话，见着他俩那甚和谐的背影，我恨的牙根直痒痒，手肘靠着窗棂看窗外的风景也是撅着嘴巴的。
到午时已出了盛乐，先是空无一人的荒山古道现今也多了些逃难的百姓，皆是老弱病残，不时还能见着饿死在路边的尸体，难民路过尸体旁，皆是默默的走过，这样的场景他们已是司空见惯了，而我，也见怪不怪了……
午时之后，天气变得各外的闷热，马车驶出山林，视野变得开阔，沿途所见，上好的良田里无一株庄稼，干裂成一块块龟状，风一过，已能扬起风沙。
田里偶尔能见几具尸体，路途两旁有大批逃难的荒民，皆是嘴唇干裂，看那模样，已是极长的时间没能喝上水了，路过几条不宽的川河，而如今也只可见着龟裂的河床，腐烂到只剩骨架的鱼骨。
赤地千里，说的大抵也就是这番景象吧。
连行三日，昼夜不歇，姬澈有时会来和我说说话，聊聊天，但聊不到三两句便会斗起嘴，我也不知我和他怎就到了这般，我先前并非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每每见到他和步摇谈笑风生的模样就来气，他来找我聊天我也是压着火的，但凡他说一个不顺我心的字，我都会和他斗起来，最后都不欢而散，落得三日只有遥遥陪着我的窘境。
每回同他斗完嘴，我看他和步摇聊天的样子就觉得更加的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心底就免不了生更大的火，起先几回遥遥还会和我嘟囔几句，说些好听话给我，可是和姬澈斗得嘴多了，见他和步摇聊天那郎情妾意的模样多了，心底压着的火也就更多了，这直接波及到了无辜的遥遥，和姬澈斗完嘴后，遥遥过来和我说话，之前还能耐着性子和他开几句玩笑，可次数多了，我都会粗着嗓子朝他嚷道，“你烦不烦啊？给我趴桌子上困觉，别来烦我！”
这造成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遥遥也不搭理我了……和姬澈斗完嘴之后，也只得一个人趴在窗棂上生闷气，骂姬澈混蛋，骂她见着漂亮姑娘就忘乎所以，骂他登徒子，可骂完之后，还是一个人趴在窗棂上生闷气，也没人搭理我了……
日子过得煎熬，开始幻想着要是有阿狼在的话，它一定会把步摇生吞下去，不，得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一想到那个场面，我又不由得开始盼着柏烨能够好好的照顾阿狼，好让它早些回来，治治这个步摇！
第四日晨时，已到临水之外，我的幻想又一次落了空，阿狼还是没能赶回来，解我的心头之恨。
临水已是黎国的腹地，听闻是黎国极为繁华的城邑，临水以穿插临水城中的临水河命名，蜿蜒曲折的临水河将临水分成东西两城，城东和城西，临水河是银江的支流，一条临水河养育着这一城子民。
临水河的地理位置比银江略高上一些，银江汛期之时，分流至临水河的江水足以维持临水城中的百姓一年的浇灌和生存，而如今这条养育着一城子民的临水河，再无之前娟娟流水，干涸的河床之中淌着一股小小的浊流。
进了城门，就能见着将临水一分为二的临水河，两旁的房屋临河而建，十里红木廊亭随着河流曲曲折折的蜿蜒而去，城中百姓比路上所见大不相同，许是这条临水河还有股浊流淌着的缘故，城中的百姓大抵都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可是要灌溉庄稼的话就远远不够了，因此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也极为不易，但每日还是会有大量的难民逃难至此，十里红木廊亭外，可见大批的难民。
步摇说，“之前还能让一些难民逃难至此，城里也有救济，可是后来难民的数量太过庞大，守城官下了命令，不再让难民进城，这才保着城中原有的百姓正常的生活。”
我们一行人跟在步摇身后，红木廊亭外的柳条垂下断了流的临水河岸，清风微抚，漾出凉意，这已至五月的天，晨色倒是不错，不过就我几日下来的经验，在往后的几个时辰里，气温将急剧的攀升，到时候，凉凉的晨风也就成了滚滚的热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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