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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意外的暴露


按照苏清雅原先的意思,晚饭不应该在曹燕这儿吃,毕竟要注意一下影响,不能到某个企业调研,就在这个企业吃饭,何况还是私营企业,更不合适。

        但是曹燕却说,这不光是请领导吃饭,关键还是请朋友吃饭。言下之意就是说,要是不去吃这顿饭,就是不赏脸,不给面子。

        苏清雅无奈,只好答应下来,李从云倒是无所谓,虽然原则上到私企调研不吃饭为好,但是既然“上级领导”已经同意了,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曹燕这儿也不是别处,拿钱当然算受贿,但吃个饭肯定没有那么严重。

        还没到开餐,代志嘉接了个传呼,去回了电话之后回来,面色复杂的附耳跟李从云说了几句话,李从云微微蹙眉,露出沉吟之色。

        这事要从前些天说起,当时区委接到市委组织部一个通知,说是省委组织部要来一个考察组到岛城考察干部,其中一个地点是金岛区。

        省组在金岛的考察对象是区长储唯,要区委做好相应的准备。

        按照岛城的常规,考察干部就是提拔干部的先兆,岛城如此,想必全省也都是如此。接到这个通知,区委常委们心情陡然一下紧张起来。区长要提拔的话,整个区里的班子格局就意味着要有大的变化。

        一般而言,〖书〗记得到了提拔,只要上级不从外面派人来担任这个职务,班子里其他成员就会相继跟进,这对大家都是好事。于是,班子成员们都根据市里的要求,尽量把出差和开会之类的计划往后挪”

        等待着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前来。

        考察组先在市里呆了一天,市委〖书〗记余争胜、市长王承宗分别和他们见了面,对于本市近期准备提拔为哥厅级的干部人选和他们做了沟通,表达了市委、市政府以及他们个人的意见。市委和市政府两套班子的其他成员也被考察组的人一一召见,召见的目的也是征询他们对这批干部的个人看法。随后,他们下到区里,再做深入考察。

        在金岛区,考察组分别和区委、区政府的领导、区人大、政协的一把手以及公安、检察院和法院的一把手见了面,征询他们对区长储率的看法”包括他在金岛工作的政绩、他的个人品德、他的群众观点、他的个人作风等等,尤其对他在廉洁方面的情况进行了询问。

        考察组在金岛整整呆了两天,两天里,每个晚上都没有空闲,都在和人谈话”谈完话后还要整理纪录。李从云也被叫去谈了话,在这种时候,他对储唯的看法倒也是以肯定为主,对储区长的政绩的介绍,是以区委上半年的工作总结为依据的。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最好不要乱发挥,也不要独出心裁。班子成员这么多,大家口径要是差别太大,将不利于考察组写考察材料。

        考察组走了以后,大家对储区长的议论不再是什么时候会得到提拔,而是他将会被提拔到什么岗位。传得最多的是他很有可能提拔为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要不就分管城建,因为他在这两方面前“有所创造”搞出了影响。储唯自己却很沉得住气的样子”和同僚在一起从来不谈这个话题。有人要是提起来,他会说,提拔不提拔,是组织上的事,我本人嘛,为国家多干点工作”这也是应当的,哪里能计较个人的事?再说了,这也不是个人计较得了的,你们说是不是?储唯的话自然是光明正大”但也有人私下里说他近期有一段时间老出差,其实是在外面跑官。说这个话的人并没有拿出具体证据,但这样舆论一出来,有些人就对储区长的话是否发自内心抱有存疑,甚至说,他不急?

        他不急的话,弄那么多虚假的东西干什么?给谁看?不过,这些闲话说归说,也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侃侃而已,没有人敢吃了豹子胆或者是发了神经病,放到台面上公开讲。

        然而,意外发生了,就在对储唯的考察结束不久,市检察院正在查处的一起案件渐渐曝光。案情稍微有些曲折,但并不复杂。

        地处岛城最南端的新安镇,引进了一家“台资”企业,名字叫做“安信”皮具厂,既加工原皮,又生产皮鞋、皮带和皮革制公文包之类的产品。可是企业却在排污的问题上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排放的污水将新安河污染得一塌糊涂。原本清澈的新安河,自从皮具厂开办以来,水质变得污浊不堪。水面上翻腾着浑黄的泡沫,水中散发出异味,河面上到处溧浮着死鱼死虾。沿河两岸的一些村庄饮用水一直就是新安河水,河水被污染后,村民们的吃水用水就成了大问题。挑回去的河水经过数日沉淀后才敢勉强用,用明矾沉淀后的水虽然看去比刚挑上来时清了些,但水中的异味却不能除去。而直接在河里洗的衣服,原本是白色的,洗后晾干却成了黄一道白一道的,根本不能再穿。插到田里的禾苗也因污染的问题,长势受到很大影响。

        村民们找这家皮具厂理论,要求他们停止生产,被厂方拒绝。村民们无奈,便向区里反映。区里的答复是,要沿河的村民们顾全招商引资的大局,牺牲点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维护好国家的利益,为全区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村民们一听,气得不行,又找环保部门,要求他们维护自己的权益,可环保局的人说,区里文件早就说过了,地方上的一切利益都要为全区的利益让步。这家企业在本区的投资额有近千万元,它一年可以给地方财政上交税收近百万。而且这是区里一位领导亲自引进的项目,领导不发话,我们哪里敢去查处?!

        万般无奈,离皮具厂最近的一个村的村民有一天再到厂里去找老板。可厂里的保安将厂区铁门一关,手持警棍如临大敌地站在铁门内”

        阻挡村民们进来。村民们连厂门都进不了,心头的气愤是不用说了。

        他们开始在外面叫骂,叫着叫着,有人就想攀越铁门进到里面去。有两个人正爬到一半的时候,铁门突然打开,里面的保安还有一些手持木棍的工人一起冲了出来。对着村民们就是一顿乱打。手无寸铁的村民被打得四处逃窜,而那两个爬在门上的人则来不及下来,被保安拖进厂里进行“教训”他们用拳头足足教训了两个人一个多小时,将两人打得口鼻流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然后将他们抬出厂门,丢到河边上。

        后来”是村里有个妇女从镇上卖猪崽回来,隔着河岸看见他们躺在那儿,吓得赶紧跑回村去喊人,这才将两个人抬了回去。把两个受伤的村民抬回家后,村民们向〖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的〖警〗察来看了两个人的伤势,然后又到皮具厂去做调查。

        在皮具厂,据说那个“台湾老板”接见了他们,向他们讲述了事件发生的情况。第二天,〖派〗出所的人找到那个村的村干部,要求他们交出“聚众闹事,破坏生产”的领头人。

        村干部对事件的原因当然是一清二楚,于是说,事件的起因不是村民们闹事,而是他们迫不得已想去找“台湾老板”谈判讲道理。

        而且村民们没有动手打人”打人的是厂里的保安。村民被打伤了至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派〗出所的人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他们的伤了吗g

        〖派〗出所一个昏所长眉毛一横,说道,你们村干部只知道护着村里的百姓,一点不懂得顾全大局。我们昨天上你们这儿调查过了,也上皮具厂做了调查,两方面的情况都了解了。人家厂里的人没上你们这儿来,是你们村的人上人家皮具厂去,打架也是发生在那儿。你说不是你们闹事难道是人家闹事不成?!

        村干部见〖派〗出所〖警〗察这样讲话,觉得辩也无益”就说,至少这件事是由于他们厂里污染河水造成的。河水被污染了,这一带的老百姓生活受到了影响,大家去提意见有什么错?

        那些〖警〗察又说,污染河水的事,你们可以通过合法手段去解决,这样不讲法律,私自动用武力,不是解决的办法。你们村干部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村干部反驳说,不是我们这里的村民不讲法律没觉悟,而是他们不讲法律。你们到河边去看看,看那里的水还能用、还能吃吗?

        这样争执了几句,〖派〗出所的人不高兴了,说,好,你们讲法律,你们跟我们到〖派〗出所去讲法律去。你们要是不交出带头闹事者,那你们村干部跟我们到〖派〗出所办学习班去一在学习班上,我们再来讨论法律问题!

        〖警〗察们的态度那么坚决,那么强硬,村干部们知道再讲什么也没用,于是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两人商量,决定由村主任跟〖派〗出所的〖警〗察们走,支书留在家里做好村民们的安抚工作。

        村主任跟〖警〗察们到了〖派〗出所以后,〖派〗出所的领导拿出区委、区政府下发的有关《切实保障外来投资客商的权益和利益的通知》这样一份文件,在一些条款上划1出重重的红杠,掷到他面前,说,你们好好学学这份文件,不要将你们村看得比区里还大。你这个小小的村官,区委说要摘你的帽子就摘你的帽子。你要仔细想想,你到底是跟着区委的工作部署走还是跟着落后群众的情绪走?等你反省清楚了再好好回去做工作!

        村主任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两天,直到第三天才回来。就在他被带走的那两天,村里的群众情绪更是愤慨。他们见向区委、区政府和区里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不顶用,于是便写出许多上告信,发给省、市有关部门。

        大部分上告信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但也有少量的信引起了相关部门的关注。省公安厅和省环保局都将信件转到了岛城市公安局和市环保局:市长王承宗那儿也收到了类似的信件。王承宗在信件上批示:请有关部门对信件内容进行调查后,做出相应处理。

        信件批下去后,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长集建国亲自与金岛区公安分局进行了电话联系,公安分局的答复是:位于新安河边的“安信”皮具厂出现了一起盗窃案,疑点集中在厂区附近的某个村庄。

        为了案件的侦破,当地〖派〗出所将那个村的村主任叫到〖派〗出所去了解情况,引起村民们不满,于是便围攻皮具厂,并与厂里的保安发生冲突。

        张建国在电话里问:告状信说〖派〗出所拘押了村主任,有这回事没有?区局领导回答说并没有拘押,只不过那个村主任在〖派〗出所呆的时间长了点。张建国又问,呆了几天?区局的领导吞吞吐吐说道,大概有那么一、两天吧。

        “这怎么行?这就是〖派〗出所不对了。让〖派〗出所赶快放人。”

        “人已经放了。”

        “放了就好。公安部门执法,不要让别人说我们自己不懂法。现在王市长批了字下来,省厅也把告状信转下来了,你们自己要注意一点。如果村民们还在那里闹,要做说服工作。案件要破,但要按程序办,跟村民要做解释工作。招商引资是全市工作的一项大局”任何人不得破坏这个大局。谁要是破坏大局”影响经济发展,扰乱社会秩序,公安部门一定会坚决打击!但我们的矛头不能对准普通群众,知道没有?”

        “知道,知道。”

        区局领导接到张建国的电话,本想自己这边要维护区里的利益,对上面随便搪塞一下,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没想到张建国却说了一大套。他有些懊恼,便也打个电话把〖派〗出所的所长给骂了一顿。

        市环保局则派人到新安镇来实地看了一下皮具厂造成的污染情况,直接下达了整改通知书。皮具厂老板王文找区招商局商量此事,招商局的人说:“你能够改善当然更好,要是一下子来不及的话”那就等上面再来检查的时候,我们预先给你通知,你暂停排放污水嘛。”见引资办这样护着自己,王文心里十分满意地离去。

        村民当初也将告状信寄到了检察院,但此事暂时与检察院无关,故而他们没有介入,不过,“安信皮具厂”的名你却在检察官那儿留下了印象。不久,碍处一权假冒伪劣产品的案井,检察院才正式和,“安信皮具厂”打起了交道。

        原来”省检察院不断接到一些信息和举报,说本省有一家企业”打的是,“台资企业”的招牌,专门假冒世界名牌生产皮带、皮包和皮鞋等等。他们假冒的名牌有:崭鱼、huāhuā公子、袋鼠、老爷车等等,南方好几个省都有他们的产品在市场上销售。这家厂子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国际上相关厂家的注意,有的还提出了抗议。

        经过一段时间侦察,发现这类假冒产品的来源在岛城市,省检察院便给岛城市检察院下达了指示,要求立即查处此案,省检还专门派了一名处长前来督办此事。经过排查,岛城市检察院发现本地生产这类皮件产品的唯独,“安信皮具厂”一家,于是就和市工商局的人员一起直奔谈厂。

        在,“安信皮具厂”的车间和仓库里,果然发现一批已经包装好准备外运的假冒世界各地名牌的皮件产品:同时还有大量牛皮。经过对王文的调查,检察院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台商,原籍就在岛城当地,他的一些相关证件全是伪造的。在查封王文的账户时还发现”“安信皮具厂”的资金虽然是从鹏城打进来的,但这些钱在进入鹏城的银行之前,实际上却是从岛城的几家银行分别汇过去的!凭着职业的敏感,检察官们怀疑这里面存在着洗钱行为,而且所洗的这笔钱,来路相当可疑。

        再对本市这几家银行进行调查,检察官们发现,存入这些银行的钱,竟然来自,“金岛冷冻集团”的基建和流动资金。掌握了这些证据后,王文不得不对检察官交待他的〖真〗实面目。

        原来,这个王文与金岛冷冻集团的总经理王彬是堂兄弟,王彬在外面闯荡做生意的时候,就把王文带在身边,当时的王文高中还没毕业。这个王文读书虽然没有兴趣,但对堂兄那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倒是学到了真传。

        王彬弄到金岛冷冻集团总经理的位置后,王文本想借堂兄的光,也到集团里弄个职务,领一份工资,可王彬坚决不同意。王彬以王文的名义在鹏城注册了一家公司,让王文到那里担任总经理。鹏城的公司其实是个空壳,王文并不能借助这个公司开展什么业务,只好依旧靠诈骗骗点钱财过日子。

        开始,王文觉得堂兄这么做是想不让他染指冷冻厂的事,把他从岛城给支开,但不久就明白堂兄的意图了。王彬在冷冻集团当了一段时间的总经理后,充分感受到储唯对自己的信任。集团的一切资金运行全部由自己说了算,区里任何部门从来不对这里进行干预,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基建、购置设备、流动资金的运转等等,全凭自己一张嘴说了算,没有审计,也不用通过区财政局。所以,从土建的时候开始,王彬就有意识地以各种理由从银行贷款(包括金集干部职工的,“捐款”)中录离出一笔笔资金划1到别的银行账户上,然后又将这些钱逐步转到鹏城的那家,“公司”里,相当一部分流动资金和回笼货款也被他暗中转到鹏城去。

        当,“公司”的钱积攒到相当程度的时候,王彬就考虑要,“以钱生钱”不能让鹏城那些钱闲着。他和王文两个人商量,怎么样才能使这些钱变得不再非法。正好岛城市大力开展招商引资的活动,从市到各个区区,都在积极争取外地资金来本地办企业,开发经营项目,而且争相对外来企业给于特殊的优惠政策。

        王文就说,要不把这些钱还投回到岛城去?王彬思集再三,觉得这是一个比较有利的洗钱的时机和方式,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利用自己现在已经在金岛所掌握的资源再发一笔财,就答应了。于是,王文找朋友伪造了个人的身份证件,还有企业的注册文件,假扮成台湾巨富的公子,并巧妙地制造一个机会与新安镇政府领导,“偶然”相遇。

        新安镇这位领导招商心切,而王文充分利用了他的这种心理,把自己和家庭吹嘘了一通,并说自己的祖上就是岛城一带的人,父亲在国民党撤离大陆时随部队去的台湾,至今仍想念家乡的父老乡亲。虽然他老人家在台湾办厂获得成功,已积累万贯家财,却十分想念家乡,想为家乡人民做点事情。

        那位领导听王文这样说,很是激动地称赞王文的父亲是,“爱国企业家”说王文,“继承家风,心怀桑梓”父子两代均为,“岛城人杰”。

        等把新安镇那位领导的胃口吊足了,王文便松动口风,答应要在新安办厂。

        新安镇那位领导将王文注册沏万元的企业引进当地,受到区里面的郑重欢迎。当然,企业办起来后,王文也与当地政府的官员们接触多了起来,大家发现王文这个人并不像个受过多少教育的富家子弟,反倒有些泼皮无赖相,但是不少人想的是,他来这儿办厂,给地方交税,这就足够了,至于他个人的品行,那是他个人的事,至多与他的家教不足有关,用不着别人去多管的。

        等到王文出事,才有许多事后诸葛亮说,早就看着王文不顺眼,说话没文化不讲,甚至话里根本就没几句正经。也有说王文这个人根本不是办企业的料,跟他谈企业制度、企业管理,谈市场模式、市场体系,他像是一点不懂……但所有这些,再谈都已经多余了,毕竟王文出事不是因为当地干部发现了他的问题,而是他生产经营中的违法行为导致了个人身份的败露。

        王文的事自然牵涉到王彬。王彬开始发现检察院在对他进行调查的时候,曾向储唯请假,说走到外地去做市场调查,结果一走就便不见了踪影。但检察院通过公安部门监控他的手机,很快找到了他的踪迹,派人到内蒙把他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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