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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镇危机


布拉多克是个位于东海岸宾夕法尼亚州的普通小镇,距离宾州第二大城市匹兹堡的市区只有十几公里。它和匹兹堡一样,曾经因为钢铁工业的兴盛而繁华,却没有匹兹堡那么幸运地实现产业转型,随着美国钢铁产业的没落,小镇变得日渐萧条,人口从顶峰时的三万多人,下降到现在的三千左右。

        布拉多克大道与第十一大街的路口向前,就是以前的钢铁工业区,这里随处可见红褐色的建筑,墙皮脱落得好像癞皮狗一样,破破烂烂的。还有布满铁锈的废弃高炉、黑褐色钢架、以及那高高耸立,却也不向天空喷吐黑烟的细长烟囱。

        没有往日的铁水奔流,这里显得很安静,沿着布拉多克大道的沥青路向前,沿途很难看到几个人,到了前面拐弯的地方,眼前骤然开阔,路旁出现一块露天的橄榄球场,场上正进行一场美式橄榄球对决,由布拉多克高中橄榄球球队的进攻组VS防守组,他们已经玩了很久,如今快要散场了,一回合定胜负,进攻组达阵算赢,防守组防下四次进攻算赢。

        场边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少年男女,间或响起一两声呼叫,仔细地听,似乎还有回声。

        “雷克斯!雷克斯!”

        “干掉他们,跑,跑!!”

        随着身穿三号球衣的四分卫一记传球,场边的观众马上变得异常亢奋,高举双手、挥舞拳头,几个少女抬起手在面前做出喇叭状,冲着场上大喊大叫,又蹦又跳,他们无疑都是进攻组的支持者。

        然而,欢呼声突然化作了“噢”的一声叹息,右路的跑卫摔倒在草地上,没有接住球!仍然没有前进十码!这已经是第三次进攻了,也就意味着,进攻组只剩下最后一次进攻机会,还是拿不到首攻的话,就要攻守互易,自然算防守组赢。

        “嘿嘿!”防守组十一人都在笑,虽然那些脸庞都隐藏在头盔下面,但大家都知道他们一定笑得很灿烂,这些家伙又笑喊起来:“怎么样?”、“雷克斯,认输吧!”、“接下来,我要来一次擒杀!”……

        相比他们壮得像头野牛的身体,那个被挑衅的四分卫看起来瘦了一圈,并不是那种蛮牛冲锋型QB,不过能站在特别讲究力量和冲撞的橄榄球场上,他依然能说是身材魁梧。

        “不玩了!”那四分卫突然闷闷地喊了一声,向队友们道:“我们弃踢吧,让他们连球都摸不着!”

        进攻组其他十人纷纷惊讶出声,“弃踢?只有一回合啊!”、“拼最后一次吧!”

        四分卫却摆摆手,沉声道:“给我安静些!今天我们算输了,当训练了,弃踢。”

        众人都有些不情愿,不过他是队长,平时很有威信,也只能点头:“好吧。”

        “要是真正比赛,现在的确要弃踢。”

        “哈哈哈!”防守组众人顿时更加欢乐了,不停叫嚷:“我们还是会拿到球的!”、“记得踢远一些哦!”、“雷克斯,你的脚够力吗?”

        双方一边笑骂,一边再次摆好架势,本来这活是由特勤组的弃踢手来做的,但谁叫他们没来玩呢,中锋扔球,四分卫弃踢!

        “哼。”那四分卫走了上去,向队友们示了示意:“开始吧!”中锋随即把手中的橄榄球扔下,接着,应该是四分卫走上去、抡起右腿、把球踢得越远越好……他走上去了,却没有抬脚,反而一下子抱住了球,疯狂地冲了起来!

        咦,球呢?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愣,尤其是防守组十一人,他们要么已经朝进攻球员们扑了上去,要么早已往回跑去,准备接住飞来的球,可是,空中没有球啊!

        反应快的人马上惊醒过来,操,这是假弃踢!雷克斯要跑阵!果然趁着大家一愣神的功夫,那四分卫已经抱着球冲过了首攻,继续向着底线达阵区一路狂奔!

        “雷克斯,你这个混蛋!”防守组的八号强卫,一个壮得像牛犊般的黑人大个子怒吼一声,发狂地转身扑过去,被耍了,妈的,被耍了!

        其他防守队员也如梦方醒,纷纷疯狂往回追击,跑得地面轰隆隆,就像一群碾压机!

        “雷克斯!雷克斯!”

        而场边观众们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体内的能量彻底激发,疯狂地齐声高呼四分卫的名字。

        那少年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风驰电掣地奔向底线!

        十码!二十码!三十码!……七十码!成功达阵!

        “该死的,雷克斯你这个骗子!”黑人大个喘着粗气,一把掀掉头盔,冲上去对四分卫大吼大叫,紧跟着跑来的进攻组队员们立马上前将他推开。

        “嗨,卢卡,不要输不起,这是战术,战术,你懂吗?哈哈哈!”

        “FUCK!”卢卡吐了一口唾沫,在防守组队员们的安慰和簇拥下,骂骂咧咧,很不服气地走向场边。其实大家都是一队的,根本没什么仇恨,只是吃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都挺不开心……

        这次对决结束了,进攻组赢得胜利。

        “噢,雷克斯,你真是太棒了!”红队队员一个个挺起胸膛,上前和三号“嘭嘭嘭”撞在一起。

        “老兄,好样的!”、“太棒了!”、“酷!”……

        “嗨,科林,放松、放松!这只是小场面,我们可是要参加NCAA的橄榄球联赛的。”三号解开搭扣,向上提起头盔,露出一张属于东方人的俊朗面孔,剑眉星眸,两只眼睛亮闪闪的,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笑得很灿烂。

        他叫雷克斯.王,是个华裔,华夏文名字叫王雷,熟悉的人都亲热地叫他“雷”,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一头乌黑的短发贴在头皮上,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他甩了甩头,汗水飞溅到队友身上,顿时引起一阵怪叫和笑骂:“雷,你个混蛋!”

        “雷,你真是太有想法了,快喝点水吧!”场边的拉拉队迎上这些获得胜利的英雄,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发乌黑,眼眸却是蓝色的混血少女蹦蹦跳跳迎上王雷,将一罐佳得乐扔到他身上。

        王雷连忙接住饮料,举起手和少女击掌欢庆。

        “艾米丽,看到你,我不用喝佳得乐,也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噢,卢卡,让我们再来十局。”王雷哈哈笑着,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将一罐佳得乐喝得干干净净。

        黑大个卢卡将一瓶矿泉水倒在头上,伸手抹了把脸,然后用手指不停点着王雷:“你这个阴险的家伙,等着吧,下次正式比赛,我一定要将你撞飞。”

        王雷哈哈大笑,手上用力,将铁罐攥成一块铁饼:“卢卡,你真的想让我撞你吗?”

        卢卡的动作突然僵在那里,浑身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某个更加恐怖的事情,好半天才气咻咻地转过头去:“哼,我一定要赢你!”

        “下次?那可得快一点,霍克说要拆掉这个球场,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当选新一届的镇长,并在一个月内启动他的新计划。”科林是个白人小伙,身材高大,面孔却很秀气,显得文质彬彬,他的绰号是“中国人”,因为他的数学很好,比王雷这个华裔还要好,不论说什么,都要用数字进行佐证。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沉默了。

        他们都听说过这件事,小镇日渐衰败,霍克镇长为了连任,最近提出一个新的发展计划,打算向匹兹堡学习,实现产业转型,利用小镇土地价格低廉,房价极为便宜的特点,吸引新兴产业进驻,具体的举措就包括拆除这个历史悠久的橄榄球场,利用球场和周边空地,建设新的街区。

        想到球场曾经带来的快乐,大家都有些不舍。失去球场,意味着失去打球的地方,再要打球的话,就得跑到邻近的小镇,实在太不方便。

        “科林,你太悲观了,霍克想要拆除球场,还要问问我们是不是同意,只要我们都投反对票,他这个计划就不能实行。”王雷用力将手上的易拉罐铁饼扔出去,“准确”命中场边的垃圾桶,“嘭”的一声撞在桶边弹飞了,他“噢”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抱住脑袋。

        “雷,你说得简单,我们这里年满十八岁的只有四五个,全都投反对票,也没有用的!”艾米丽说道,伸手递了一只毛巾过来。

        “确切地说,只有四个,投票日之前,雷、卢卡,还有我都将年满十八岁,所以应该是七个人,有七张票。布拉多克小镇的成人数目为两千零一十三个,加上我们三个,和另外的两三个人,也就是两千零一十九个人,七票所占比率为百分之零点三四六,微不足道。”科林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脱下身上的护具,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取出一副金丝眼镜的镜框,架到鼻子上,显得更加斯文。

        王雷从艾米丽的手上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顺手甩到肩膀上,竖起手指摇了摇:“不不不,不是四五个,我们有十四……二十……三十多个人,三十多个家庭,每个人回去做家里人的工作,那就是一百多张票,然后还有我们的亲戚、朋友和邻居,影响更多的人。”

        “布拉多克的投票率从来没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登记选民也不是居民的全部,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吧?也就是说,通常投票的就是三四百人,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其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王雷挥了挥手,很乐观也很自信。

        每当科林开始摆数字的时候,镇上的少年中,也只有他才能够跟得上科林的思路,跟他论理:“所以,我们要行动起来,告诉大人们,告诉议员和那些官僚:我们需要这个球场,谁都不能拆掉它!”

        在美国,地方政府的任何一项公共决策都要接受公众的参与,经过充分的讨论和听证,由镇议会投票表决,甚至是全民公决。

        就算按照程序获得通过,利益相关者依然可以提出反对意见,要求镇政府和议会予以考虑,哪怕他们只是少数派,也必须得到尊重。

        一项决策可能要反反复复经过多次这样的过程,拖延数年都无法得到解决。

        这样的民主往往被认为缺乏效率,但它却构成了美国近百年来的地方治理结构,而在这一百年里,美国始终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王雷从小在美国长大,接受美国文化的熏陶,对这样一套方式和流程十分了解,所以他才会信心满满,鼓动大家一起行动,寻求大人们的支持,反对霍克镇长的计划:“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能击败邪恶的独裁者。”

        “雷说得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球场被拆毁,变成罪恶的街区,被那些外来者占领!”

        “不能让他们拆掉我们的球场!”

        卢卡他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声援,他们都很喜欢橄榄球这项运动,如果球场没有了,他们就没有地方打球了。

        科林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布拉多克的居民不会全都参加投票,但是他们的父母长辈肯定也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更不要说亲戚、邻居和其他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反对霍克镇长的计划,有人觉得这个计划可以重振布拉多克小镇的经济,将会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人口和财政收入,他们有机会享受更多、更好的公共服务。

        不过,科林不清楚他们能够说服多少人,看到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也就没有继续和王雷辩论。反正大多数时候都会是王雷得到支持,那些家伙弄不懂数字的意义,只会接受感性的东西。

        “行动、行动起来,干死霍克大魔王!”王雷举起双手,与这群少年相互击掌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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