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听闻

腊月初七，从京城送出年礼的船队终于到了江阴。

        苏怀瑜命人清点后，留下一部分自用，剩下的则分成若干，一部分直接包船送往扬州二舅母家，另一部分则分成两份往京城侯府与白家，其余的则送与亲戚和街坊四邻。

        随后，苏怀瑜又打赏了送年礼的人，询问京城的消息。

        于是，从众人口中，太子妃薨逝的消息就这样传入了苏怀瑾的耳朵。

        彼时，苏怀瑾正由丫鬟服侍着吃烤鹿肉，满嘴的油，浑身舒泰。

        可听了消息之后，苏怀瑾再没了胃口，整个人恹恹的，吓的服侍在一旁的丫鬟以为苏怀瑾身子不适。

        苏怀瑾想起了憨憨，心中极难过。

        以前共患难的日子，憨憨总是护着她，什么事都替她料理妥当。

        苏怀瑾对憨憨既感激又敬佩，更多的是一份依赖。

        若没有憨憨，她哪里有命见到母亲兄姐，日子过的如此踏实。

        如今憨憨的娘没了，想起憨憨与她年岁一般大，不过稚子，没了父母的庇护，身在吃人险恶的皇宫中，必定是如履薄冰，步步维艰。

        虽说还有皇帝这个亲祖父在，可若是皇帝果真那么可靠，也就没有憨憨被掳出宫一事了。

        想起曾与憨憨曾经一起共经生死，其中凶险，苏怀瑾忍不住心发颤。

        苏怀瑾是很想帮衬憨憨的，可她心里明白，她什么都做不了，帮他不过是一句笑话，不添累赘就谢天谢地了。

        尽管远在京城的皇帝行掩耳盗铃之事，说皇长孙被掳乃有心人造谣诽谤，皇长孙不过是去国寺为国运祈福。

        可这样的假话不过是骗骗不明真相的百姓，但凡头脑清楚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呢。

        与太子妃薨逝的消息伴随而来的还有晋王被夺爵圈禁的消息，哪怕是苏怀瑾这样的小孩子也能猜到几分，更遑论天下的明白人。

        苏怀瑜料理完琐事后才回房，掀了帘子看到却是苏怀瑾垂头丧气的样子。

        苏怀瑜与苏怀瑾同住一屋，一来是方便照顾教导，激发小妹回忆；二来则是自苏怀瑾丢失，苏白氏和苏怀瑜再信不得旁人了。

        以往苏怀瑜进屋看到的，一定是小妹悠闲地躺在靠枕上，拿着九连环专注地摆弄；要不然就是吃着烤栗子或者玫瑰小方等点心，津津有味；再不然，就是嘴里含着桂花糖，怔怔地发呆，眸光深邃，让苏怀瑜时刻敏感地以为小妹想起了什么。

        如今小妹无精打采的样子让苏怀瑜心下疑惑，她上前与苏怀瑾道：“今儿怎么如此没精神？”

        苏怀瑾低声道：“不知道。”

        “许是积食了。今天厨房烤了鹿肉来，油滋滋的，小姐一口气吃了满满一盘子。”丫鬟道。

        “馋猫贪嘴，吃苦头了吧。”苏怀瑜笑着道。

        苏怀瑾不理苏怀瑜，懒懒地躺着，半闭着眼睛，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小姐贪嘴，你们合该劝着。如此不仔细，该打该罚。”苏怀瑜与众丫鬟婆子道。

        “小姐恕罪，再不敢了。”一众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道。

        “念是初犯，我且饶了这次；若还有下次，仔细你们的皮。”苏怀瑜道。

        谁能想到苏怀瑜这般娇美的小姑娘能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话来，一如苏白氏生气的时候，果然是亲母女。

        “快去弄碗消食汤来。”苏怀瑜对彩凤道。

        彩凤也是苏怀瑜身边服侍的，与彩鸾是一起入府的，如今两个丫鬟在苏怀瑜跟前是平起平坐。

        待彩凤端来消食汤，苏怀瑜亲自喂苏怀瑾喝了大半碗才安心。

        苏怀瑜又瞧着苏怀瑾娇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怕小妹白日睡多了，夜里再走了觉，就哄着她玩翻绳，讲故事。

        苏怀瑾被苏怀瑜闹了起来，到来了兴致戏耍玩笑，直到晚膳时才由丫鬟梳洗一番，换了大衣裳与苏怀瑜往苏白氏那里去。

        苏白氏因坐月子，一直憋在房内，眼瞧着大小两个女儿在跟前，少不得问近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等语。

        待苏怀瑜和苏怀瑾一一答了，苏白氏便搂了苏怀瑾在怀中摩挲。

        “明日就是腊八了，往常在京中，都是宫里赏了腊八粥来吃。如今我们少不得要自己弄了来吃，女儿想着莫不如多做些，分些亲戚四邻，多余的再舍人，娘亲以为如何？”苏怀瑜问道。

        “我的儿，你办事最妥当不过，如此再好不过。凡事不必来问我，你只做主便是。”苏白氏笑着道。

        待何嬷嬷吩咐人调开桌椅，罗列杯盘，母女三人便围桌而坐，食不言地用膳。

        桌上一道油焖冬笋苏怀瑾极爱，少不得多用了几口，很是受用。

        饭后，母女三人一处说话，倒也快活。

        “以往过年，家里总是备下不少爆竹。待到了正日子，不管哥儿姐儿，还是丫鬟小厮，都壮着胆子去放焰火。待姹紫嫣红照亮了夜空，我是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生怕错过什么。”苏怀瑜笑着回忆道。

        许是太过沉醉，苏怀瑜笑着道：“小妹你可还记得……”

        只一瞬间，苏怀瑜自觉语失，尴尬非常。

        自从知晓苏怀瑾失去记忆，家人就不死心地不断询问。

        也曾打过各种幌子，请郎中给苏怀瑾瞧病吃药。

        可苏怀瑾依旧如初，以前的事，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渐渐地，再无人问起苏怀瑾失去记忆，人人都当做没发生这回事一般，将其当作内心深处的禁忌。

        今日，不过是苏怀瑜不慎罢了。

        苏怀瑾慢慢地摇头道：“不记得。”

        苏怀瑾其实并不在乎，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旁人并没她这般没心没肺。

        苏怀瑜欲言又止，待要开口，却被苏白氏也打断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忘了也好，只我的瑾姐儿平平安安地在我身边就好。”苏白氏反复摩挲着苏怀瑾的后背道。

        苏怀瑾吃饱了肚子就犯困，又遇着苏白氏反复摩挲，愈发地粘了眼皮，趴在苏白氏的膝盖上迷糊着。

        模糊中，苏怀瑾隐约听到苏白氏与苏怀瑜，母女二人的对话。

        “以后再不许说嘴……指不定受了多大的苦楚……忘了更好……谁都不许说！”苏白氏道。

        “是。”苏怀瑜答应的很干脆。

        苏怀瑾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腊月初八的清晨了，空气中飘浮着腊八粥的甜香，令人陶醉。

        苏怀瑾不确定昨夜娘与姐姐的话是梦或是现实，只是从那以后，苏怀瑾再不曾被人提起关于失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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