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因祸得福(2)

　　直到亥时一刻，正当明华有些困倦，西间那头总算有了声响，随着门壁一开的“吱呀”，门客与曲锦枝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动静大得将有些昏昏欲睡的明华惊得立时清醒了。她颤了脑袋回转向西，看到趋步而来的两人，精神一振，当下站了起来，去了正间。

　　门客回报过曲锦枝伤情便退了出去，留下曲锦枝与明华二人在厅里。曲锦枝讷讷片刻，不忍耽误明华睡觉，于是道:“…时候已晚，殿下且快些躺下，我先告辞归家去了。”

　　曲锦枝一身仆役取来的府里门客所穿的粗布衣裳，经由包扎，后背已清爽干净。他挺直了身子站在明华跟前，依旧是那副痞子面相，笑得仿佛他不曾受伤似的。

　　明华就想到门客所说——曲锦枝救护她时，后背落地砸在石子棱角上。石子锋利，曲锦枝后背虽不说是血肉模糊，倒也差不离是惨不忍睹的。

　　可想而知若是没有他及时相助，换了她这身板遭这一下，也不知会如何了！一个“谢”字不够郑重，明华只好闭口而一言不发。

　　哪知还未道谢，却因着时辰，倒是要先逐客了！

　　曲锦枝说完，等明华答允。明华却是问道:“你如何回去？”

　　曲锦枝笑:“自然是驭马，只是劳烦殿下借我一匹马。”

　　明华当然是已听说曲锦枝追盗马贼的事，曲锦枝提及借马，明华心里又多出些歉意:“说来也是我害你丢了坐骑。”

　　曲锦枝嘻哈:“不过是一匹马罢了，马厩里多得是！”然而实则那马匹是稀有的良种，就算是凭曲家财力也难得一匹。曲锦枝自个儿不留神叫人趁虚而入，还险些在抓捕偷马之人时害得明华受伤，他臊都来不及了，哪里会有半分怨怪？

　　只是到底还是便宜了那小贼，曲锦枝犹是有些不快。

　　曲锦枝再去看明华，只见明华接着道:“你往日总在外胡闹，可有不归家的时候？若是有，便在我这儿开一间客房且将就一夜；若是不曾，我即刻叫人套了马车将你送回，免得你阿爹阿娘不能放心。你背上还有伤，才刚做了包扎，总不好马儿上头折腾的。”

　　明华府里本就因着收留许多住客，在建府时便做了改造，客房是最不缺的。明华说这话她自己未觉如何，曲锦枝听了却是极高兴。他巴不得占她的便宜，既然是她自己提出来，他哪有不应的，当下便捣头如蒜，将留宿之事定下来。

　　曲锦枝自随了姚黄去了位于公主府西南一面的一间大院子。大院子名唤锦绣院，与北面居住众多女眷的碧秋院隔墙相邻。平日无人居住，但却有人日常料理，一应事物也都是配备齐整。是随时可以住人的。

　　曲锦枝不禁心生好奇——名门大户常有空置院落，但大多只是稍作打理，并不如明华府上这间院落收拾得花费心思。

　　姚黄走在前头带路，不知曲锦枝在想的什么，自然也就不可能为曲锦枝答疑解惑:

　　锦绣院景观独好，装饰之华丽精致在整个明华公主府之中仅次于位居中轴的牡丹院。

　　原是预备给驸马生活起居的专用院落。

　　姚黄将曲锦枝安顿在了锦绣院里，又临时调配了几个服侍的仆役，自回了牡丹院去。仆役帮着曲锦枝铺床叠被，又照着曲锦枝的吩咐端来茶水，便出了房门去。

　　曲锦枝难言兴奋，自是在屋子里独自一人虚对着牡丹院的方向傻笑了大半宿，才小心翼翼侧躺着睡了过去。

　　临睡去前，他还迷迷糊糊在想——看在他因祸得福被明华留宿公主府的份上，且放过那个偷马的小贼了。

　　……

　　曲锦枝几近天光大亮才勉强睡得沉了，自然忘了他还要到京府营里点卯。虽说他这般的世家子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不是没有，但曲锦枝还是有心做些成绩来，是以自打开年被曲振武扔去那儿，除去休假时，还从未缺席的。

　　他不记得，明华却是替他记得。

　　明华一大早被丫头喊着起了榻，洗漱了坐下用膳时才想到叫人去看看锦绣院那边如何。派去的丫头回报自是说了曲锦枝房里还没动静。

　　明华是知道曲锦枝在京府还有差事的。

　　她犹豫半晌，终是没将曲锦枝叫醒。只派了人去往曲家取用曲锦枝一应衣饰，又兼程到京府给曲锦枝挂了病伤假。两头打了招呼，便也任由曲锦枝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了。

　　明华与曲锦枝非亲非故，如此行事确也有些不妥，姚黄几个也是劝阻了的。只是明华念在前一日夜里曲锦枝一番护持，忍不住就优柔寡断犯了糊涂——恐他伤口未合还来回奔波，总归是不好的。

　　曲锦枝醒时，明华派去的仆役早已回了来。他听了锦绣院里一个丫头子说是殿下已帮着料理了告假的事，便也撂开了不管，只在明华府里等着曲家来人。

　　京府那头自不必说，曲锦枝的上峰得了明华公主府传的信儿，连缘由也不问，便暧昧地道了句“知道了”便允了曲锦枝的“病伤假”。

　　曲府那头却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惊动。

　　明华自然不料曲府里动静如何，她是猜想为人儿女总喜好报喜不报忧，思虑过后只叮嘱仆役不必多言，是以仆役去到曲家府上也只是说了曲锦枝前一夜留宿公主府邸，旁的倒不好擅自随意说予。等到曲家送来了合身的衣饰物品，曲锦枝褪了那身松垮得挂不住的粗布衣裳，自告辞了明华归了家去。

　　他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不好过度拉扯免得破裂出血罢了。于是他待回了曲府里，便也一句不提。

　　只是他在明华府里歇夜，也不可没个说法。他呆坐榻上，苦思半晌——曲家里自然是不会有谁舌头太长，但是京府那班粗糙爷们大概最是喜欢这等“风流逸事”的。明华不知世情，鲁莽派了人直接去了京府，这小半日工夫，怕是都传遍了。

　　曲锦枝正思忖着，外边踢踏传来脚步声响，他闻声抬头，只见曲锦榆满面春风，信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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