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闲谈
苏明蓦地瞪大了双眸，竟真的有人能如此从容地面对死亡？他一时惊愕，继而又轻声笑了，也是，只有这样一个杀伐果决拥有强大内心的人，才会被那些自视甚高的将领敬服，才会有人在他死后还要拼了性命去报仇。
面前此人，值得所有。
逝者已逝，生者…必不得安宁，留下来的将比死去的经历地更多，这无可辩驳。几位将领收拾好残局站到两人身前行了大礼，苏明一惊退去了一旁，黎珩点个头，让余众散去了。
“阿明，回去了。”苏渊过来拉了一把又在发呆的苏明。
“好。”苏明歪了下头，跟过去。
“这衣服哪来的这么大？”苏渊拽着他的外袍不满。
“跟王爷借的，别人也没有这样华贵的衣服。”他回头一指恒王正碰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便冲他笑了一下。
“还给人家。”苏渊上手要把那袍子拽下来，反正他里边穿得也挺厚。
“弄脏了，等洗干净再还吧，这样怎么给他？”苏明撩起衣摆给他看，那里因为被拖到地上沾了不少尘土。
“那就赶紧回去洗。”就怎么看那衣袍怎么不舒服。
“好好，着什么急嘛。”苏明不明白大哥这是怎么了，不就一件衣服，他又不是没别的可穿，你急什么。
黎珩抬手揉上额角，挡住了那抹挂在唇边的轻笑。
随着午阳再度升起，这里也恢复了往日平静，校武场上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夜静而深沉，悄悄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苏明坐在书桌边拿了本地理杂记。
他这段时间看医书总也觉得看不下去，魏太医说这是到了瓶颈，让他暂时缓一缓，如此，在他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捧上一本有故事性的书催个眠。
翻看了一会，觉得烛火似乎更暗了些，便揉了揉眼睛抬了个头，看到了门边那个身影。
“王爷？”他愣了一下，不自觉放开了手中书册站起了身。大概是还没从白日里的震惊中平复下来。
“嗯。”似乎每一次苏明称他为王爷，他都在这样应着。
“怎么了吗？衣服我明天洗了送过去。”黎珩到了茶桌旁，苏明也过去拿了茶杯倒水。
“不急。”他接了水杯拿在手里转了转才一口饮下，白水温热，是少有的清甜。
“白天的事，我是不是应该给诸将郑重地道个歉？”苏明觉得毕竟是借了他的身份，自己倒没什么，可千万别污了恒王一片盛名。
“不用。”他将茶杯放到桌上继续盯着杯沿摩挲起来，依旧没去看他。
“那我，再让吕先生解释一下吧。”上辈子受的诬陷与轻视太多，这次不想再那样了。
“已经解释过了，他们也都明白了。”王爷此来似乎就是为了说这个？可是，他又略去了主语，下午的时候正是这位最不善言辞的主帅耐着性子与他们解释了良久，而吕先生一直在忙着审理剩下的人，还没顾得上。
也怪不得他渴成这样，觉得一杯水都是甜的。
“这么快吗？本来我还担心今天做得太过了，把他们都气成那样。”他挠个脸稍微有些歉疚，幸好军令严明，他们没直接上去揍人。
“你做的很好。”王爷罕见地如此直白地夸人。
“呵，是吗，毕竟我以前跟这也差不多。”他松了口气，坐到了他旁边的凳子上。
“很好。”王爷只是重复
了一下这两个字，举茶壶倒了水继续喝了。
苏明撑着下巴看他端庄地喝着水，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在这混乱的局势里要如何得那一线的清明呢。
自己这一世想救的人太多了，家人、安家人、小五、阿虎，这些人的死或多或少都与眼前这人这一次的危机有直接关联。要怎么才能让他不受伤呢？到现在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怎么了。”王爷突然觉得过分安静了，便抬头去看，他这是又在怜悯什么。
“王爷以前受了欺负要怎么做呢？”不知道自己又受了那门子刺激，问他这个干嘛？
“白天吓到了？”黎珩看他目中余惊未散。
“没有，我是想说最近这么多事要如何才能解决呢？”苏明收了收心绪换了个问法，暗自叹着：自己这情绪根本伪装不起来，什么都表露在外，明明经历了这么多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嗯，我在，不用担心。”黎珩看他难得如此乖顺，在心中轻轻叹息着。
“是啊，您可是这里的定海之神。”后半句苏明没有说出来：可千万不能出事。
“我不会有事的。”王爷好整以暇地晃了一下衣袖，似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嗯，这样吗。”苏明扭头不再去看他，只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有人欺负你了？”他对这个问题相当感兴趣。
“没。”口不对心。
“那怎么一副受气的样子。”轻笑。
“有我也打不过，所以就没了吧。”
“谁？”
“……”苏明不说话了。
水气在两人之间飘了半响，直到彻底消散了。
“如果我帮你打回去了，有什么好处？”黎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苏明转头看他那一脸意义不明的笑，只丢了个白眼继续看着窗外道：“不怎样，那就谢谢你，给你竖个好人旗。”
“好人旗？我要那东西干什么。”黎珩皱个眉，倒是对这个回答不很满意，我都愿意给你当个打手了，你都不好好答谢吗。
而苏明在想着，你怎么可能打得回去？前世你也是被他……对啊，恒王是死在他阴谋之下的，如果这次也与黎皓有关，那以这人惯用的手段，现在要怎么做呢？
他最忌讳的是王爷的什么？兵权、身份、能力、那些效忠他的人？
这个人在各个方面都比他强太多太多了，现在吕先生又在这一边，那他还要如何抢夺那个位置呢？等等，吕先生……
吕先生这一次会一直跟着王爷吗？如果王爷不在了呢？他真的回去教书？
他一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入了神，都没留意自己是何时躺到床上睡着了，更没留意扶着他到了床边的那人，又在哪里站了多久。
苏明一大早就想去问问吕先生，觉得二皇子怎么样。前世他明明知道那人杀气重，为何还要在他身边呢？
“二皇子？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吧，如果王爷不来找我，我大概会跟着他吧。”吕先生也说地也是坦然。他自然知道二皇子已经注意他好久了，五皇子也去过，但只坚持了几天就没再去。
“为什么呢？”苏明想知道。
“那我能先问问吗？苏医师为何突然不缠着他了。”吕先生如此郑重地问了这个每次提起都让苏明万分头疼的问题。
“我突然觉得，他太可怕了。”苏
明自知瞒他不过。
“可怕？那就是了，这个人能力强，但不会相信任何人，他身边的都是对他有用或者可以利用的，如果跟着他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有风险自然也会有更大的机遇，只有跟着他才有可能站在高位。”吕先生第一次说话如此直接，他一直觉得身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相当熟悉，所以一点都不用拐弯抹角。
“他…”苏明知道这人看人准，可这也太准了，难道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吗？
“嗯，是成大事者。”吕先生抿了抿唇，轻声道。
“那您以后要如何？”知道为何还要来这里？
“以后？如果那位真的到了那个位置，我可以继续躲在这里，如果不是，也许还能过得更轻松些。”吕先生笑了笑，摇开了手中折扇，轻声吟诵道：
”天高水长，我自浮萍一羽，飘如陌上尘，聚散无常自有时，何必重游来时路。”
苏明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睿智根本不足以形容这个人，他说的对，如果不是二皇子，那最有可能的又是谁呢？明德之君，太少了。
而就算真的是那人，他照样可以在这里有一方用武之地，进退之路，都被他想了个通透。
不知何时，这里落了第一场雪，继而接连不断地一直积了一扎高。
“好冷。”
年关近了，苏明揣着手披着那件裘皮大氅去了药藏室，今天要去采买药材，他得跟着去看看。
行程不远，一路都是清理干净的官道，坦途一片。
恒王借着出去探查的名义与他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反正也没人能管的了，他想跟着就跟着吧。
宽阔温暖的马车里，绕着袅袅的茶香，甚是惬意。苏渊也想跟着去的，奈何这些天都在值守，走不开。
“这个不错。”苏明举着一块方糕递过去。
王爷接在手心里，没吃。
“我说王爷，您这么大的洁癖是病，要不我开个方子给你治一下？”苏明开心地吃着各色茶点，不忘出言调侃。
“能治？”黎珩托着那块方糕来回翻了翻，桃目中带了惬意，好像自那天之后，真的与他亲近了些吗？挺好。
“能，您不是最不喜欢用别人碰过的东西吗，那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保准不出一个月就痊愈了。”苏明越吃越开心，话更多了。黎珩却变了眸光。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苏明用刚才拿过点心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更欢乐了。
黎珩有心躲开，没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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