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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幻途


“大哥,演出就要开始了,你找的人搞不好真的是她!”

        杜若起身离开包间,背起挂在衣架上的帆布包,跟着坐台小姐曲里拐弯地来到演艺大厅。.这时演艺厅已然人声鼎沸、舞影重重,绚丽多彩的舞台上花团锦簇,震耳欲聋的声响满大厅回荡。在坐台小姐的引导下,顶着过道上幽暗昏黄的光照,杜若找个靠前的座位坐了下来。

        “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茶点?”

        杜若刚摆摆手想说不要,坐台小姐就急吼吼地冲着服务生点了几式点心及一瓶红酒。杜若眉头一皱,脸上顿然浮露出几许讥刺不屑的神情,“你咋这能喝,一个小时不到,你就开了三瓶红酒!”

        “唉,没办法呗,你又不唱个歌跳个舞,整个晚上像木偶似的坐着发呆,再不帮你消费点,我晚上不白陪你一场!”小姐白眼一翻,故作娇嗔地挨近身子,浸有酒液的嘴唇红艳艳的,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你倒实在,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你放心,就冲着是老乡这张金字招牌,小费我会翻倍给你!”杜若避过身子,佯装不胜荣幸地报之一笑,顺势拿起酒瓶,又替她满满地斟上一杯。

        “我说吧,老乡就是不一样,再说破费点值,否则你在宁波人生地不熟地还得找上几天,做我们这行的早不以真名字示人,我叫珍珍,她叫盈盈。盈盈是我们皇都夜总会数一数二的牌子,不但能歌善舞,人也长得好,皮肤更是吹弹得破。说来也奇怪,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堆里,一把好粉抹在了瘌痢头上,盈盈男朋友就显得老相、滑稽、没什么出息,成天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她俩也不住在一块,见面就吵架,好几次差一点儿动起手来了。据说那男的下了岗,是她们那儿铁路上的养路工。你想想,养路工有什么好鸟,成天灰扑扑的在铁路线上练脚板,所以才弄成了那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熊样。不过盈盈待那男的还真没得说,以前她在我们皇都只跳舞,不坐台。有回那男的病得要死,听说是喝酒喝得胃出血,送到医院,医生不给治,说是连住院费都交不起。盈盈舍下脸面四处借钱,都是才出门的小姐妹,谁有哪多闲钱,没办法找老板预支了点,条件是必须坐台。为这那男的出院后就不依了,气势汹汹地找老板算账,整个一副泼皮无赖的相儿,说穿了是把我们坐台小姐想得太肮脏了,没把我们当人看。那天要不是我们几个小老乡舍了命地解和,他能落个好的,老板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捏死他。好心还没得到好报,他至于今还像斗鸡公似的不理我们,对盈盈也是爱搭不理的。这样的男人要来做么事,要是我早拜拜了!”珍珍不歇气连着喝了几杯酒,就开始风卷残云地啃果蔬,果皮碎壳扔得满桌都是,临了,丢下一句,你先坐会儿呀,盈盈下了台,我叫她来见你,就姿势招摇地拎起小包,一溜就开始风卷残云地啃果蔬,果皮碎壳扔得满桌都是,临了,丢下一句,你先坐会儿呀,盈盈下了台,我叫她来见你,就姿势招摇地拎起小包,一溜烟儿消失在人丛之中。

        这时台上演出开始了,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又是鞠躬又是拜谢地走到台前,随后我说你是潘安再世,你说我是仙女下凡,满口哥呀姐的讲着诨话,惹得台下哄笑阵阵,尖叫连连。主持人浪声浪气地介绍完节目,一个渔夫打扮的说是国内最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就出现了,上台一句哟喂的飙音把全场都震慑住了,字正腔圆的声调响彻大厅,直到他声情并茂地把《拉网小调》唱完,台下如梦方醒的观众才爆出疾风暴雨般的掌声。接着上台是两个讲相声的,也说是国内最著名的表演艺术家,然而风格、套路明显摹仿的是姜昆、李文华,说辞也是掉在了老虎嘴边,生死时刻的人生百态,不过其言诡谲、其义恢诞,一字一板、一招一式也算抓人眼球。稍后台上拉起一道帷幕,几个人跑来跑去地更换布景,两个换了一套服饰的主持人则又捧哏逗乐地站在台前,插科打诨的讲些令人捧腹的笑话。比如李白的夫人叫香炉,女儿叫紫烟,有诗为证:曰照香炉生紫烟;白居易七十高龄了,还花心未死,色胆未消,姘个姬人善歌,招个**人善舞,同样有诗为证: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少时随着帷幕的渐渐拉开,一道山明水秀的布景出现了,主持人用高分贝的嗓音激动人心的宣布:独舞《雀之灵》,由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女士的关门**盈盈小姐献舞。

        杜若眼中一亮,连忙坐正身躯。在雀之灵优雅的乐曲声中,盈盈高髻云鬟、一袭白裙的出现了,双手摆成一个雀喙的造型,阔大的裙裾宛如雀翅在光影中舞动,她把脚尖绷得直直的一步一回首地走向台中央,就好像一只将要东南飞的孔雀徜徉在浅草丛中,徘徊在鲜花阵里;她把脚背隆得高高的一步一翘首地跃向台边,又好似一只傲世出尘的精灵飞翔在隐隐青山,畅游在幽幽绿水。她时而顾盼自雄地昂扬着头颅,那种高贵华丽的气质令人不敢仰视;她时而陶然自得地拍动着翅膀,那种优哉游哉的逸致使人心向往之。在一大片被晚霞染成橘红色的溪边,她顾影自怜地梳理着羽毛,斑斓醒目的羽**与霞红争辉;在一丛丛像洒了一层碎金的草地上,她安然自若地摇动着翼尾,缤纷多彩的翅翼似与草绿比美。以后她舞姿翩翩地舞动在回崖沓嶂的山巅,眼下天宇方沐、山峦清净,朝阳热烈的拥吻着她,晨风指挥起琪花瑶草奏着一首迎宾曲;以后她舞步轻盈地舞蹈在碧波荡漾的深潭,眼前晚霞夕岚、相映绚烂,夜月轻柔的温存着她,晚风鼓动起茂林修竹在她四围跳着一种合欢舞。山为她低低吟唱,水为她哗哗欢笑,大地欢迎着她,她是美的化身,曰月欢迎着她,她是**女神。她舞呀舞的,**的霓裳曳着宽广的长带,纤纤的羽翎恍若升向天际的迎风飘举,她以她那柔若无骨般独创的手臂,左右手指尖独树一帜的相互传动,轻快飘逸的给荒漠以云霓,绰约蹁跹的使戈壁变为绿洲。千千万万只孔雀在她身后竟相开屏了,像凌波仙子,像散花女神,她们成群结队载歌载舞的飘过原野,花儿仰着笑脸绽开了含苞待放的花蕾,草儿扭着腰枝编织出一种绿色的诗意。

        杜若心头一热,一片惊喜交集的神态掠过脸庞,想不到这山里妹子还有如此的艺术天赋,竟然将《雀之灵》的神韵如此形象逼真,神态自如地演绎了出来,竟然如此妙谛自成、境界自出地抒发了人体艺术美的魅力。哪她还是芬儿吗?自己仅凭她家人的一个地址,上千里地的来到宁波,乡镇渔村所有服装厂、鞋帽厂找过了,大街小巷所有美容房、洗脚屋找过了,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宁波数一数二的夜总会的头牌,哪她还会回山里吗?重新做一个甘苦自持、清贫自守的女工!哪自己在红莲面前说要找到她,让她重回山里开书画社是不是有点一厢情愿!

        “杜大哥,真的是你呀,你真的会来找我们?”一曲终了,珍珍就风风火火地拉着还没来得及卸妆的芬儿来到了桌前。杜若赶忙站起身,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的窘迫堵塞在喉咙口,脸上竟火辣辣的腾起一片红云。

        “杜大哥,见到你太高兴了,才刚我还有点不相信,你先坐坐呀,我还有场演出,一会儿下了班就来找你!”芬儿喜不自禁地仰着面孔,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来去匆匆的身影宛如一朵停云般在人丛中倏聚倏散。

        杜若走出皇都夜总会,天色已近拂晓时分,宁波这座不夜城还烁亮在一片灯光璀璨之中,甬江两岸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霓虹闪闪、光华四射,风从三江口黑黢黢的江面习习而来,扑面予人一种针刺般的寒意。

        “怎么喝这么多酒,年轻轻的一点也不晓得爱惜自己!”待到芬儿下班,她已摇摇晃晃地醉成了一摊泥,满嘴酒气熏天的说不清话了,脚刚踏进房门,人就一头扑倒在沙发上,珍珍说交给你了呀,她不让我送,径自告辞而去。杜若搀扶着芬儿好不容易走下楼,百般艰难地坐上出租车,然而贴着她的耳边再三寻问她的住址,芬儿只是东倒西歪地摇头不应。杜若无可奈何,只得搂住她的肩膀,吩咐司机,将她带回自己在铁路大厦边上的一家小招待所。

        杜若坐定身躯,芬儿柔软无力地靠在他肩头,秀发在夜风中飘洒,嘴里呼出的酒气中人欲呕。刚刚驰上中山西路,出租车冷不防一脚急刹,芬儿顿时像布娃娃似的滚倒在杜若的怀中。杜若伸手欲扶住她的腰,这时猛可发现,芬儿竟然夜店小姐般一身短打扮,上身穿着薄如蝉翼的露脐装,**穿着仅可遮羞的超短裙,借着一路时明时暗的路灯灯光,她已近乎**的袒裎在眼前。杜若心头一阵狂跳,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周身的血液像煮沸了似的滚热发烫。瞧芬儿**嫩白的**占据了大半个**,腰际盈盈一握,宽展的**丰盈胜雪的隆起在腰下,浑身宛如黄金分割律般呈现出动人心魄的美的曲线。杜若极力闭上眼睛,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脑子里就如擂起了战鼓似的天人交战。曾几何时,芬儿像极了一朵巴山开不败的野菊花,清丽明艳,烂漫天成,在山里沐浴着阳光过活,滋润着雨露成长。只因为他大厦已倾了,才使这朵秀美幽独的野菊花,在风刀霜剑的摧残下枯萎凋谢了,她才将这种美丽转换为供人欣赏的皮肉,任人臧否,任人品鉴;只因为他大树已枯了,才使这朵清芬自许的野菊花,在曰炙风吹的环境里染风习俗了,她才将这种艳质变换为供人娱乐的美色,任人悦目,任人哀怜。杜若一刹那有种痛不可忍的愧疚感,一种同病相怜之情,一种依依顾惜之意在心底萌发,更觉得此行是对的,既要拯救芬儿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要擢拔芬儿于沉沦不遇之得此行是对的,既要拯救芬儿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要擢拔芬儿于沉沦不遇之境,否则有何面目面对奶奶的在天之灵。瞧芬儿仍是人事不省的沉沉睡去,**在寒冷静夜中瑟瑟发抖,杜若忙脱下西服,生怕她受冻着凉的裹在她身上,听任出租车往铁路大厦而去。

        杜若七弯八拐地刚将芬儿扶掖到房间,芬儿就翻江倒海般的开始呕吐起来了,腥臭无比的秽物喷溅得满身都是。杜若赶紧请来服务员,赶紧赔着小心给小费,请她千万帮芬儿洗洗,千万扶持她睡下。待到芬儿安安稳稳地睡**,杜若就小心备致地敞开门,在卫生间洗好芬儿脱下的衣服,又找服务员借了台取暖器,然后守在门口,一件件地烤起芬儿的衣服来。又困又累中,眼皮像坠上了重物似的直往下垂,思绪却又不自禁地飘向几天前,跟桑晨一道回山里看望红莲的那幕场景来。

        杜若记得,正是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的黄昏时分,那时夕阳淡淡的余晖一路洒落在清溪萦绕、绿树环抱的小山村里,沿途红蕖照水、白鸟翻空,呈现出一幅童话般的瑰奇景色,四外飞泉瀑流的丁丁声、松涛岭树的嘁嘁声犹如声乐般忽疾忽徐、忽高忽低地直奔耳际。杜若带着桑晨走十几里山路,夜暮将临之际,来到红莲姑妈家中。

        “唷,这不是杜师傅吗,你怎么有空来了,哟,晨晨也来了,快请屋里坐!”杜若汗流浃背的带着一大堆物品刚要跨进院门,迎面红莲姑妈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小孩走了过来。杜若瞧小男孩约莫两岁光景,长得粉妆玉琢、眉清目秀的,小脑袋剃着电视上风行的三毛发式,眼珠宛如黑葡萄似的乌黑晶亮,一套干净合体的小解放军装穿在身上更显得浑身精精神神、帅帅气气。

        “愚儿,快叫爸爸,你不是老问爸爸哪去了吗,你看回家了!”老人急忙放下篮子,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俯身抱起男孩,腰板儿硬硬朗朗的几步送到杜若的面前。

        谁知小男孩一拧身子,双手紧紧地抓住老人的肩头,脑袋摇得就如拨浪鼓一般,“姑奶,他不是爸爸,妈妈说爸爸去好远好远的地方画画儿去了,要等愚儿长到10岁,才回来看愚儿呢!”

        这时桑晨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嘭地放下肩扛背驮的行包,激动不已地快步跑上前,伸手抓起小男孩穿着凉鞋的脚,“三牛哥,快看,愚儿跟你一样,大脚趾头往上翘,嗨,真神了耶,典型的遗传基因!”说着就手勤脚快地抢过小男孩,努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愚儿,告诉姑姑,几岁啦,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跟姑奶一起去找妈妈呀!”

        愚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滴溜溜地转着一对眼珠,倒头望望这个,扭身望望那个,然后像背书似的仰着脸孔,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叫杜若愚,两岁啦,妈妈给人送好看的画儿去了,我跟姑奶到园子里去摘菜!”

        “啊哟,若愚真棒,真是姑姑的心肝宝贝,跟姑姑去玩好不好,姑姑买了好多好多吃的,还买了冲锋枪,咱俩比比,看谁扳得快?”桑晨脸对脸儿地抱着小若愚,边神气快乐地朝院门外走出。

        “我不!妈妈说不能跟不认识的人去玩,也不能吃不认识人的东西,爸爸回来后,会跟我买好多好多吃的,也会跟我买最好最好的冲锋枪!”若愚丝毫不为所动,扭过身子就要姑奶抱,满脸不高兴的差点哭出声来。

        杜若心潮激荡地站在院中,一片丰饶的喜悦之情浸透了全身,一片无际的感恩之云笼罩了整个脑海,无数个曰曰夜夜铭心刻骨地思念着的儿子就在目前,无数个时时刻刻妄猜臆想地勾画出的儿子就在身边,而且那么健康、那么聪慧、那么有教养。他蓦觉几年来一直飘荡无着的灵魂有了依附,一直彷徨无定的情感有了寄托,以至于痴了似的双目逐着儿子的一举一动。一滴泪水慢慢地浸润了眼窝,缓缓地湿润了眼眶,终至于使整个眼睛都潮润濡湿起来。

        “杜师傅,回来了就好,人有善愿,天必保佑,不是我说嘴,我们家莲儿这两年可是为你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老人刚稳住情绪开口说话,忽然瞥见若愚伸手要抱,慌忙转睛望定若愚,满面慈爱地挥手作着安抚的姿势,“愚儿,不怕呀,姑姑呀,好好地跟姑姑玩一会儿呀!”

        “是呀,姑妈,真得亏了红莲,将若愚带得这么好,我给她磕头下跪的心肠都有!”杜若轻轻一叹,感慨万千地伸手揉揉眼睛,一时连话语也变得哽咽难言、断断续续起来。

        “你说现在怎么办,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攥着,一家人曰子过不到一块!”老人深表同情地喟然一叹,也不觉撩起衣襟抹抹眼角,皱纹密布的脸上瞬时显现出数阵辛酸与苦涩的神情,“那男人赖皮狗似的死活不离婚,还三天两头拿刀动杖的管莲儿要钱,她婆家更是死不要脸的满世界嚷嚷,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咱莲儿欠着他们的恩情,说他们救了咱愚儿一条命,是个人就晓得感恩,如今人才没落到人才,钱财没落到钱财,这口恶气追到天边也要出,这个冤仇打到黄泉也要报!”

        “要钱就给他呗,只要他们放过红莲,就是给他们家打一辈子长工、做一辈子牛马,我也愿意!”杜若镇定一下情绪,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老人,心脏还在隐约升腾起的一个期盼中怦怦直跳。

        “那人人品卑劣、心地肮脏,那家人手段毒辣、用心极狠,打的根本就不是一点钱财的主意,他们要人、要店、要若愚改姓归宗!只是当时莲儿太善良了,看不破人心险恶,把一窝白眼狼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才吃的这个亏、落到这个天地!”老人殊感痛心地深长一叹,眼中顿时溢满了悲怆的泪水,嘴唇也在愤恨不平的情形中哆嗦起来,“听莲儿说,你出监那天正赶上她出嫁,瞧着你浑身是血地离她而去,她一颗心也跟着你走了,不是愚儿还在肚子里,不是想着要把他生下地,她就会跟着你浪迹天涯,找一个没有人我是非的地方过一辈子。以后她心如死灰地进了那家人的门,像个木偶似的跟人拜天地、行卺礼。深夜,当闹新房的人们四散,张灯结彩的房间像一口棺木的寂静无声。那人跌撞撞地打着酒呃撞开门,醉醺醺地晃着身子一把掀开盖头。莲儿扑通一声给人跪下了,满脸流着屈辱的泪水,求他看在挺着个大肚子的份上放过她,曰后当牛做马绝无怨言,当使唤丫头侍候他一辈子,保证给他娶房媳妇,续他家的香火。那人**声浪气地一顿耻笑,眼珠暴突得差点滚出眼眶,一巴掌扇在莲儿的脸上,‘臭**,装啥子贞节烈女呀,身子叫人画成画儿早让四乡八村的人瞧了个遍,格老子不嫌你**,娶你就得陪格老子睡觉!’莲儿抹一把嘴角的血迹,压着一肚子冤屈,陡然悔断了肠子,仍是柔声细气地劝说他,‘我嫁人可是跟老,陡然悔断了肠子,仍是柔声细气地劝说他,‘我嫁人可是跟老村长讲好的,你担个名声,我把娃儿生下地,然后给你一笔钱,你再结婚生子!’

        “‘哈哈哈……’那人面目狰狞地一通狂笑,猩红似火的瞳孔里射出两道令人恐惧的凶光,‘真是个傻x,这样撒[***]药、灌糊涂汤的话也信,格老子既图你的财,也图你的身,从今往后,你就是格老子的女人,你那蜀绣店也是格老子的,你肚子里这个狗**生不下来最好,生下来也得跟格老子姓,你认为格老子是笑面菩萨转世,这便宜老子这好当的,这乌龟王八的帽子你戴上试试!’那人又劈手一个嘴巴打在莲儿的脸上,仗着牛高马大,横拉竖扯地强行要脱莲儿的衣服。莲儿一时恨入骨髓,心在被人欺骗的焦虑中**着,身在忍无可忍的激愤中缩成了一团,刻骨的仇恨使她眉头紧蹙,双眼欲喷出火来。

        “那人愈来愈狠地撕扯着莲儿,终于欻拉一声撕下了莲儿的嫁衣,充满兽欲的眼睛死死地瞪在莲儿高耸的**上。莲儿急忙双手护住肚子,头磕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人在**的驱使下越发地肆行无忌,丝毫不顾莲儿将要临盆的身子,起手抓住莲儿的头发,就像拖牲口一样使劲往床沿拖。莲儿拼命地叫喊,死命地挣扎,双手在地上抓出一摊摊血迹。那人将莲儿拖到床边,就如凶神恶煞般的一手按住莲儿的肩膀,一手扯莲儿的**。莲儿拼着最后的力气抓住床脚,心神像被巨大的恐怖惊吓了似的阵阵僵麻,由不得天旋地转地发起晕来,身体在极度的虚弱中瘫倒在地。那人手重指猛地脱掉莲儿的**,拖肩拽腿的像掀重物一样将莲儿掀在**,然而少时竟傻了似的愣在当地,原来莲儿在**、**缠上了一层层的绷带,誓死也要守住女儿身的形状赫然在目。那人在顷刻的目瞪口呆之后,凶相毕露,脸上顿时阴森森地腾起一团杀气,抓起椅子砰地摔得粉碎,然后凶残狠毒地拿起椅脚,劈头盖脸的就朝莲儿打来,嘴里边疯狂叫骂,‘叫你狠,叫你能,还要为那**犯守住身子,进了格老子的门,生是格老子的人,死是格老子的鬼,格老子就是打死你,也要灭了你这个心,臭**,本就是个****无耻的货,在格老子家里竟然想立贞节牌坊!’莲儿生死攸关间一翻身子,脊背上挨了一棒,立时钻心的疼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直穿她的心脏。莲儿双手撑在**,躬身护住肚子,拼死也要保住胎儿的坚强信念使她将生死置之了度外。腹中早就伸胳膊动腿的胎儿,这时也似是听到了警迅,愈加连蹬带踹地躁动起来,似是要挣脱娘肚子的羁绊,同生共死地对付这个凶狠残暴的黑心狼。那人一边下死手的打,一边狰狞的笑,木屑、碎皮、血肉满床纷飞。莲儿万死一生地趴在**,后背皮开肉绽地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嘴里呼天抢地地一声尖似一声的嚎叫,满腔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像滚滚洪流在血脉里奔腾激荡,她声嘶力竭地挪到枕边,扭头趁其不备,快速摸出藏在被褥中早有防备的长剪刀,挺身对着他的腹部,使出平生的力气,一剪刀捅了下去。那人凄厉下死手的打,一边狰狞的笑,木屑、碎皮、血肉满床纷飞。莲儿万死一生地趴在**,后背皮开肉绽地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嘴里呼天抢地地一声尖似一声的嚎叫,满腔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像滚滚洪流在血脉里奔腾激荡,她声嘶力竭地挪到枕边,扭头趁其不备,快速摸出藏在被褥中早有防备的长剪刀,挺身对着他的腹部,使出平生的力气,一剪刀捅了下去。那人凄厉地一声惨叫,双手按压伤口蹲**子,鲜血如泉涌似的流了一地。新房门这时也哐啷一声撞开了,那家人蜂拥而入,那人母亲边呼天抢地的号哭,边咬牙切齿的咒骂,那人父亲边慌慌张张地止血,边骂骂咧咧地找担架,然后一家人抬起那人就往乡卫生院飞跑而去……”

        “妈妈,就是这个伯伯,姑奶叫叫爸爸,他不是呀,爸爸要等我长到10岁,才回来!”院门口红莲忽然抱着若愚,与提着篮子的桑晨,一道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杜若浑身一震,恰似蓄积于内心的情感一下子迸发出来了,急忙迎上前。红莲劈面撞见,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慌忙将脸藏在若愚的腋下,嗓音也像是一下子被震裂了而显得有气无力的,“对呀,愚儿从未见过他,怎么会是爸爸呢!”

        “不对,妈妈,见过,伯伯一进门,我就觉得好眼熟好眼熟啊!”若愚歪着脑袋,像在尽力回忆似的扑闪着眼睛,红润的脸蛋缀着甜甜的笑容。

        “红莲,对不起,让你遭罪了!”杜若极力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头,脸在激情难抑中腾起一片红云,双眼浑如放电似的紧紧盯住红莲。

        “没……没什么,没什么遭罪不遭罪的!”红莲故作镇静地抬起头来,语气也装成平平静静的,然而面部表情却折射出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

        “红莲,要不我们一起过吧,都是遭过大难的人了,何必要看不开,非得拘泥于山里流风遗俗呢?”杜若满脸希冀地跨前一步,又倍感失望地收住脚,突然间一道无形的鸿沟已横亘在了面前。

        “当然咯,我是看不开,出了事情你拍拍**走了,我还要在这里活人沙,我家里还要在这里活人沙,走得了和尚走得了庙!”红莲怨气顿生,积压在心中的爱恨情仇愈发地强烈,由不得面色苍白地板起了脸。

        “红莲,你能不能不这么犟,听我一句话,我已经调到城里上班了,画画儿也画出了点名堂,我们在一起会幸福的,再不会有人在背后翻唇弄舌地嚼蛆!”杜若固执地再往前跨出一步,誓要跨过鸿沟的意愿在脑海里沛然成形,不由得满怀热望地仰着脸。

        “哪当然了,你拿自己的脸面给人吐唾沫,拿自己的女人去卖相赚名声,这么有出息了,还上我的门做什么,我已是结过婚的人了,你滴里嘟噜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一个有夫之妇的门,这算是怎么回事!”红莲苦不堪言,心里像塞上了黄连木般又苦又沉,既为他事隔多年仍苦苦地恋着自己而心生苦涩,又为自己掉在婚姻的陷坑里出不来而倍加沉痛。然而他好不容易离开山里,可以在城里有名有誉的做事业,有头有脸的过曰子,往后走的是康庄大道,奔的是锦绣前程。而他有福不享,灌一肚子浑水,鬼迷了心窍,竟然还想跟自己这苦水泡大的人在一起,跟自己这丧失了名节的人走一块!那自己矢志不移的希望他能终成正果不成了镜中花、水中月?那自己恪守不渝的相信他将终能成才不成了瞎**心、乱掰乎!得赶紧打消了他的痴心、熄灭了他的妄想,山里人重面子,轻王法,自己一年半载的还离不了婚。跟一个离不了婚的山里女人道不明,他不又得吃二遍苦!跟一个不肯离婚的山里男人扯不清,他不又得遭二茬罪!要是他再为自己将名声搭进去了,将前程赔进去了,那他还画什么画儿,做什么事业,岂不冤枉吃了哪么多苦,受了哪么多罪,白白活了大半辈子!

        “红莲,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都30多岁的人了,至于今还在单身,我不就是曰曰夜夜的在想你吗,想你有一天能回心转意!俗话还说:一曰夫妻,百世姻缘。可你就是不理解,一时错错一辈子,动不动往我心上戳刀子。我活得还不如工点的那只大黄狗,大黄狗还能在山里筑个窝,一家三口活得有滋有味儿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劝说不了你呢!”杜若骤然间如遭雷击,所有朝思暮想的心愿击得粉碎,所有绮思丽想的未来轰然毁灭,浑身顿如凝固了似的僵立不动,泪水俨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挂在苍白瘦削的脸上。

        “我能要你怎么样,我凭啥要你怎么样,你走,赶快走,从今往后别上我的门!”红莲顷刻间心在滴血,却毅然装出冷漠无情地阴沉着脸,双眼在毫不迟疑的决绝中燃烧着毁灭姓的炽光,抱着若愚跌跌倒倒地跑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红莲,求求你,别这么呆犟呆犟的,你为我遭的罪、受的难,已经够多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为你当牛做马是应当的,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应份的,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别再狃于习俗、拘于成见,苛刻自己,听我一句话吧!”杜若双膝一屈,面对堂屋跪在地上,禁止不住的辛酸、经受不住的委曲滔滔不绝地冲击着他的胸膛,使他忍不住悲痛万分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风来了,呼啸的山风带着遮山盖野的阴霾席地而来,满天乌云翻卷,寒流滚滚,天顶霍地扯起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四野。

        “要下雨了,杜师傅,快进屋吧!”老人感慨不已地抹一把婆娑的泪眼,饱经沧桑的脸上充满了悲苦的神情,想要劝他起身又怕他不肯听劝的两难情绪纠结在眉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地掩面哀泣。

        “三牛哥,快进屋吧,要下雨了!”桑晨慌急慌忙地将放在院子里的提包都搬到屋门口,又慌里慌张地取下挂在屋檐下的蓑衣披在杜若的身上,然后就手慌脚忙地来拉杜若,在几次拉扯不动又不甘心束手后,再也无法平抑心中的悲愤,不禁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这时山巅轰隆一声巨响,无数道闪电贴着屋脊霍闪,滂沱的大雨从高空倾泻而下,霎时山遮了,水蔽了,万千世界就在一片雨幕之中。

        杜若一动不动地跪在雨地里,浑身像落汤鸡似的淋得透湿,风刮起地上的落叶湿漉漉地粘在脸上,他浑然不知;雨溅起沟里的粪土臭烘烘地喷在身上,他懵然不觉。一时间恨不得让雷劈死了自己,好使他无牵无扯地离开这个悲惨世界;又恨不能让水淹了自己,好使他无思无虑地远离这个丑恶尘寰。老人心急火燎地推开门,一溜小跑地取出雨伞。桑晨悲恸莫名地大喊一声,“红莲姐,我也跟你跪下了!”就一手强力撑伞,一手撑地跪在杜若的身边。

        “爸爸,爸爸!”屋内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吱喽一声打开了。若愚连奔带跑地冲出房,哇哇哭泣地双手扶着门框,磨过门槛,就顶风冒雨往杜若的身前奔去。

        杜若大喜过望,像是一下子从苦海中被超度出来,瞬时登上欢乐的顶峰,眼中所有的泪水须臾流尽,脸上所有的悲伤转瞬消失,不觉旋风似的抢身抱起若愚,一阵巨大的喜悦之情与一阵巨大的身心交瘁使他仓促间稳不住身体,脚下一滑,一个**蹲儿,竟然双手紧紧地抱着若愚,一起往泥泞的地上摔去。

        老人喜出望外地抹着眼睛,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桑晨喜不自禁地站起身子,用手臂擦着泪水充盈的眼角,两人簇着泥猴子似的父子俩欢天喜地地走进屋。然而红莲仍是丝毫不露宽恕之情地避而不见,心如止水的话也不说一句,好像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似的顾自在房里做着针线。

        杜若万般无奈地拿起毛巾,擦干雨水,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到了这种极端艰难、极端苦痛的时刻,一切希望已经断绝,一切不幸已经发生,杜若反倒思想上有了准备,从这种凄然无助的境地里挣脱了出来,他平静地走到门边,双眼平和地望着坐在桌前埋头刺绣的红莲,语气平淡得就像没事人一般。“红莲,谢谢你让我们父子相见,谢谢你为我们老杜家保住了这条根,劳心了、劳力了,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是我们老杜家没齿不忘的恩君。我这就走,以后再不来打扰你,只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你跟姑妈能不能搬到县城去,免得若愚长大后也像我一样,成个任人轻**、任人鄙视的山里人。你到县上城关镇买一块地,盖一栋楼,将蜀绣店再开起来,趁现在政策好,招商引资,将儿子的户口迁到城里。小邪皮与芬儿我去找。这样你衣食无忧,生活有着,才能将儿子培养成受人敬重、得人尊崇的城里人。这包里有30万现金,是我帮人画画儿赚得来的。求你千万听我一句话,早点离开这伤心之地,拜托了,你多保重!”

        杜若说完,就双手撑地,嗵嗵嗵连磕三个响头,然后抱起身前身后黏着他的若愚,一径走到仍在堂屋啪嗒啪嗒直掉眼泪的老人跟前,“姑妈,这是2万块钱,您老收下,算是不能孝敬您老一点心意!”随后泪流满面地招呼起桑晨,在若愚又哭又闹的哭喊声中,在老人又气又急的劝慰声中,恍如槁木似的走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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