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强取豪夺（七）
民宿前面的空地上，6为举起双手，不停示意直升机下来带他。庒涵靠在舱门口，面沉如水，宋宁收回视线对手机说:“你一声不响带沈彬出来，万一他有个什么意外，你就等着承受沈家的怒火吧。”
尘土飞扬，树林摇动，直升机盘旋一圈后升至高空，6为挡住脸，等到一切平静，再看电话已经断了。
“该死！是沈彬自己要跑上去的，再说我6家还怕了不成？”他转身一脚踢翻门前堆高的木篓。
一头孢子从旁边窜过去，现在雨刚停，地面松软潮湿，一脚带出一片泥。沈彬操了一声，抹掉脸上的泥，“妈的傻狍子！”
狍子性情好奇，见了什么都要上去探个究竟，因为这种物种天性，经常成为野兽的美餐。那头狍子见沈彬摸着脸哇哇叫，折返回来，站在很近的地方瞧他。
“哈？你还敢回来？”沈彬瘸着一条腿走过去。
这时，头顶震荡的空气带起一股旋风，沈彬和艾伦的衣服被吹得鼓起来，狍子腿一蹬，窜回树林里，沈彬“喂”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
直升机上，医生看了看沈彬的脚说:“崴到了，会疼个两天，没有伤到筋骨。”
艾伦想是他给沈彬垫底，要是沈彬伤到骨头，他岂不是得瘫了。
沈彬放下裤子，大剌剌的靠在座位上，昨晚上很惊险，但放松下来想想也挺刺激的。他肩膀挤到艾伦，脚占到艾伦的位置，艾伦人不瘦弱，硬是被压迫到了角落。
宋宁看他外表比起沈彬要整洁不少，想来没有受伤，便不再管。
民宿的样貌逐渐近了，下飞机前，庒涵对沈彬说:“你收拾一下，专机一会儿就到。”
沈彬很快反应过来，“我不回去！”庒涵做的决定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沈彬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宋宁。
宋宁摸摸鼻子，“你回去后好好反省，争取宽大处理。”
沈彬不愿意，但他一下飞机就有四五个人跟着，所有的反抗遇到庒涵都会被镇压。
看到活蹦乱跳的沈彬，6为提着的心放下来，听宋宁说要把他送回去，6为举双手赞成。
艾伦和苏明泽叙述昨夜的情况，6为看见心下一动，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他双眼通红，显然一夜未睡，苏明泽说他一直在联系人上山救援，艾伦神色缓和道:“没什么大碍。”
艾伦回到房间，外面传来沈彬不满的声音，蝴蝶了两次剧情，沈彬他是顾不到了，但看苏明泽和6为交谈自然，昨晚应该是有进展的。想着这些，他脱掉衣服进去洗澡。
洗浴的地方是专门隔出来的小间，头顶水管打开，热气渐渐模糊视野，艾伦头抵着门板，双眼氤氲，轻轻喘气，水倒流进了他的嘴里。
庒涵撑坐在床头，听见里面声音变小，便坐直身体。
门从内打开，对方看见他愣了一下，庒涵撇开视线，扔给他一块毛巾。艾伦接住，转过身擦拭身体。
“为什么不拦着他？要是沈彬出了点意外，你以为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即便远在s市，沈家若是想追究，同样是一句话的事情。
对方不说话，是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还是不管什么结果都不在意？庒涵抬头正想骂他，却哑了声音。视线定格在男人背后——肩胛骨往下一大片乌青，红色瘀痕蔓延，庒涵站起来，“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艾伦举起胳膊穿上衣服，他不想惊动别人，想自己找医生看，“还好，不是很严重。”
“你后面长眼睛了还是你是医生？”房间里没有镜子，这个人从山上下来就去洗澡，肯定没有查看过后背。庒涵打电话给宋宁，让随行的医生过来一趟，宋宁却说医生刚刚走。
医生是部队的人，沈彬离开后，宋宁见没有其他事便让他们走了。得知艾伦也受了伤，他和6为一起赶过来。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6为站在艾伦面前，像是要去看哪里有伤。
庒涵眼神冷漠，“如果你不带沈彬出来，就没有这些事。”
自见面起庒涵几次对他冷言冷语，6为不是没有感觉，虽然知道对方性格如此，但6为察觉到这次是不同的。
“他是被我绑来的，还是被我骗来的？他有他的想法，是要离家出走还是别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我还能控制他不成？”6为不想撇清责任，但是庒涵的态度让他不爽，他们以庒涵为中心，不代表他6为真的低庒涵一等。
屋子里气氛变得怪异，庒涵没有说话，直接走了出去。
晚饭，他们是各自在房间里吃的，艾伦让苏明泽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启程回B市。
庒涵和宋宁住了下来，艾伦把他们三人的票一齐买好。夫妻俩人送来一瓶药酒和一贴膏药，山里行走不便，家里都会备一些，制作虽然土，但是立竿见影。
“谢谢。”
“你自己不好弄，我帮你擦吧。”
艾伦正要点头，庒涵走进来接过药酒，说:“我来吧。”
他通身气质令人见之难忘，夫妻俩人都有些怵，慌忙让出位置。
等他们出去后，艾伦看着庒涵，他不认为以彼此的交情能让庒涵屈尊为他上药。
尤其，是在那件事生之后。
见他坐着不动，庒涵拔开塞子，“还等着我帮你脱？”
“麻烦你了。”
艾伦低头解开三颗扣子，庒涵看不惯他一副对谁都谦逊礼貌的模样，捉住他的肩膀推了一把、却控制着力道，黄褐色的药酒倒在掌心，庒涵从后面拉下领口，看了看淤青的面积，手掌贴了上去。
药酒缓缓推开，艾伦一开始还能忍耐，后来便不行了。
太疼了。
“庄少，可以了。”
庒涵收回手，尽管脸上看不出来，心中却颇不平静，“我能坐在这里是看在往昔的一点情分上，别太得寸进尺。”
不知好歹！一个人疼去吧！庒涵很想走，但这不是他要的结果。至于他想得到什么，没有一个实际的概念。
或者说，那本来就不可能变成真的。
艾伦握住瓶子，看着里面还剩一点的药酒，说:“你讨厌吃药，因为不喜欢药的苦味，也受不得一点药味，这个味道这么重，你为什么涂这么久？”
庒涵莫名心慌，他感到涂药酒的那只手，整个手掌都在烫，它的药性好像在影响身体。
祖母绿色的光忽明忽灭，良久，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不是温和的，也不礼貌，不进退有度，不是一切周密形成的公式化的东西，甚至，它不漂亮。
但它真实。
“当时摔那一下挺疼的，后来不去碰就没事，我想不麻烦你们，找个当地人看看。但我一想到你比我还挂心这个伤，突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值了。”
庒涵“唰”起身。
艾伦说出了两年前没说出口的话，“庒涵，对不起。”
对不起。
呵。
窗边堆着零乱的烟头，庒涵靠着墙，噢，然后他是怎么说的。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对不起的人是林晟！你以为成为悠然居的老板就能向一切赎罪吗？！你醒醒吧，你救不了所有人，那些人也不是他！”
时隔两年，再次提到林晟这个名字，依然是横在两人心中的一根刺，不，永远都是。
时间带不走任何东西，它只会让深刻的更深刻。
所以，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三年前。
“林晟你来啦！”庒涵从栏杆上跳下来，帅气的动作要是让女孩们看到一定会大声尖叫。他等了有一会儿，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那张魅力四射的脸蛋能轻易夺走别人的视线。
艾伦低下头，不敢直视。
庒涵现了他，“他是谁？”他问的是林晟。
林晟眯起眼睛，浓黑的睫羽滑出让人心动的弧度，他五官艳丽，是坐在湖边爱上自己倒影的那喀索斯，是被宙斯掳走的特洛伊少年盖尼墨德，站在他们两人身边，艾伦普通的毫不起眼。
“我不能同时赴两个人的约，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拒绝你们中任何一个我都会难过，所以我就想来一个集体约会！”
他双手合十，“好不好？”
露出那种期待的表情——不能拒绝他，当时庒涵和艾伦就是这样的想法。
林晟一手抓住一个，“那大家来认识一下吧！”
那次约会，堪称庒涵史上最糟糕的约会，没有之一！
不知道那个金毛小子用了什么手段蛊惑林晟，他从来没有见过林晟这么和颜悦色的样子。林晟一直是傲气的，即便他和林晟成为了朋友，他也从来不敢开太过分的玩笑。庒涵一直压着自己的心思，不敢表白。现在半路杀出一个疑似竞争者，叫他怎能不愤怒。
对于庒涵几乎能化作实质的敌意，艾伦表现得格外冷漠，他同样不喜欢花枝招展的庒涵。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先是庒涵冷嘲热讽，然后艾伦反唇相讥，最后都会演变成争吵，每到这时，都是林晟出面当和事佬，化解战争。
但是人与人的相处很奇妙，像某种化学反应，有时会产生意料之外的结果。
庒涵知道艾伦的身世后，偶尔在聚会上听到别人用侮辱性的语言议论他，下一次聚会便不会再叫他们——这代表那些人将被上流圈永远拒之门外。
艾伦现庒涵对其他人非常冷漠，你能想象一个人的脸像冰块吗？看他一眼都怵，所以艾伦骂过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站在他和林晟面前的庒涵，是真实的。
虽然两个人依然看不惯对方。
“艾伦，林晟最近有找过你吗？”
“没有，他非常重视这次的比赛，每天放学都留下来练舞。”
庒涵踢了踢腿，“那种事情只要和举办方说一声，走个过场就行了，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艾伦望向天空，“你知道的，他不会喜欢你这样做。”
庒涵像他一样看着天边，看了会儿有些无聊，他开始找茬，“你瞎了吗？为什么开始戴眼镜了？”
要是把他的话当真一定会减寿。
庒涵长手一伸，夺走眼镜自己戴上，“根本看不清，啊”
“小心！”
庒涵从栏杆上掉下来，艾伦抱住他，庒涵捂着腰，“痛死了！”
艾伦往后，看到他后腰那块儿正好磕在栏杆上。
“不要了，还给你！”庒涵摘下眼镜往他怀里一塞，黑曜石般的双眼泛起一圈红色，他那么娇气，药的味儿都受不了，这点疼能要了他的命。
艾伦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去我那吧，我给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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