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开端（三）

当晚虽然能躺在床上休息，舒睦却没有睡好。

        整晚都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不停奔跑，醒来以后感觉反而比没睡的时候更累。

        天刚蒙蒙亮。

        一把掀开被子，不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的舒睦用力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走进小屋的厨房里，准备挑战一下异世界的厨具——亏得以前在游戏里也学过厨师技能的缘故，他才能勉强驾驭厨房里这些应该被列为远古遗产的工具，弄出一桌像模像样的早餐来。

        然后，被烤面包香味吸引的某大神出洞了。

        正要把土豆浓汤放到餐桌上，抬头却看见门口站了个黑沉沉的影子，舒睦受惊之下差点把整锅汤都回馈大地。

        脸色很差的肖兆轩游魂一般走到桌边坐下，不客气地掰下一块面包往自己嘴里送。

        “呃，早安。”总之还是先打招呼，给自己打了打气，舒睦拿过两只碗盛汤，然后将其中之一推到肖兆轩面前。

        对方机械性地咀嚼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喝了口热汤，这才迟缓地回答：“早。”

        从这慢几拍的反应中，舒睦判断出这位的大脑暂时不会正常运转的样子，遂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讨论其他。

        于是厨房里只剩下两人吃东西的声音。

        一声舒服的叹息响起。肖兆轩放下喝空的汤碗，缓缓道：“手艺不错。”

        舒睦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觉得他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这才说：“大神，考虑到以后要在这边生活很久，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具体计划？”比如靠什么为生之类。

        “没必要。”肖兆轩果断道。

        “诶？”

        “我不打算在这个村子定居。”见舒睦一脸的不解，肖兆轩解释道，“这地方又小又偏僻，只适合七八十岁的人养老。我准备过段时间就去更大的城市，学点职业技能，然后四处游历——这个世界应该还有不少奇妙的区域，相当于恒光的未开放地图之类的。”

        舒睦闻言傻眼。

        他本来还以为昨天早早就睡下的肖兆轩还未开始考虑今后生活的问题，却没想到对方已经有了相当具体的想法，而且，还跟他的打算背道而驰。一直住在橡树村这边有什么不好吗？有吃有住，村民们也很友善……他觉得平平静静地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也很好，可肖兆轩却说要离开。

        “你要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在舒睦不知所措之际，肖兆轩却一派轻松地丢给他这个选择题。

        离开橡树村，前路想必会有很多危险。可留在橡树村的话，却会失去唯一的同伴。尽管橡树村的居民们对二人的态度很亲切，舒睦却始终记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能全身心相信的，只有肖兆轩一个。

        是要保住现有的安稳，还是要因为精神上的需求，迎接未知的风险？

        舒睦几乎想要自暴自弃地丢硬币决定的时候，把他逼入两难境地的肖兆轩却忽然让了一步。

        肖兆轩道：“说了我还要准备一段时间吧？你不用现在就回答。”

        感觉像被宣布死缓的犯人一般，舒睦露出苦笑，不敢去问肖兆轩所说的“一段时间”究竟是多久。

        吃完早餐以后肖兆轩就出门“打猎”去了。舒睦本来要跟，结果被对方一句直白的“碍事”击沉，最后只能留在小屋里打扫卫生。挽起衣袖，他刚准备大干特干一场，却又想起刚才两人的交谈。

        如果最后都要离开的话，现在就算把这里打扫得再干净也是徒劳。而且，租期本来就只有半个月，作为主要战斗力的肖兆轩走掉以后，自己不可能负担得起这间小屋的租金吧？

        思及此，舒睦自语道：“去村子里找点活干好了。”要生存，一份糊口的工作是必须的！

        精神抖擞地锁上小屋的门，舒睦开始他的求职行动。结果，惨败而归。

        橡树村实在太小了，村里的人们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的状态。那也就意味着，这个村子里不需要杂货铺，也没有餐馆、旅店之类的设施。村里仅有的两处“营业场所”，一个是络腮胡的铁匠铺，另一个就是药房。而这两个地方，因为客户群很小的缘故，都不需要招帮手，也没有收学徒的打算。

        得知舒睦想要打工的时候，络腮胡还不客气地狂笑了一场。不过，笑够以后他还是给舒睦指点了一条路——自己垦荒，自己种地。

        “现有的房屋都是有主的，不过你自己在挨着村子的地方搭个棚子之类，村长应该也不会干涉。”络腮胡如是说。

        棚子……

        想象了一下自己颤巍巍地缩在某个四处漏雨的草棚中的景象，舒睦打了个冷颤。还是学打猎好了，反正身边就有一个很靠谱的范本。

        打定主意，第二天舒睦化身为肖兆轩的尾巴，跟着对方求指教。

        不得不说，肖兆轩还是挺大方的，即便舒睦仍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走，他在得知对方想要学习如何捕猎野兽的时候还是尽心指导了。遗憾的是，同为穿越到卡米尔大陆的新人，在武力方面，舒睦的资质实在是差到让人叹息的程度。

        一整天折腾下来，当晚吃饭的时候，肖兆轩给出一个让舒睦泪流满面的评价，“如果按照游戏里的等级来划分的话，你现在大概算是二级水平，而且还是那种先天属性值随机到最低点数的倒霉蛋。”

        闻言，舒睦眼神都死了。

        他开始相信也许穿越也存在随机概率，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肖兆轩那么强，自己那么弱。如果自己是二级的话，他的实力应该已经相当于十级以上了吧？

        “没办法改善吗……”舒睦不死心地说。

        “有。”叉起一块肉送进嘴里，肖兆轩想了想，“先从改善体质开始，你明天就去绕着村子外围跑步好了。”

        第二天橡树村全体村民趴在墙头上围观舒睦跑圈。而摆脱干扰的肖兆轩则大显身手，傍晚拖回来十张完整的患狼皮。

        如此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在舒睦跑完步回家休息的时候，他发现村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表情凝重地低声交谈着，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而平日里经常在村子中跑来跑去，大声喧闹的小孩却是难得的乖巧，安安静静地让自己的母亲拉着，一声不吭。

        见状，舒睦忍不住向邻居的大婶打听道：“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咦？啊，是小睦啊……你那个朋友今天也出去打猎了吧，还没回来吗？”被忽然出声的舒睦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谁后，大婶松了口气，随后又紧张地问，“这两天村里出去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下落不明了。等你的朋友回来，提醒他小心一些，附近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家正商量着建议村长组织人手出去找人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补充着。

        “因为那几个人平时也经常到处跑，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唉，蕾娜真可怜，才刚跟帕克订婚就遇到这种事……”

        “我也得让我家那口子小心些。如果真的来了什么凶残的野兽的话，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向镇上求助了吧？”

        “喂喂，都还没正式去找，别急着下结论啊，也许他们只是有事耽搁了，或者在哪迷路呢！”

        “迷路？大家都是从小在这地方长大的，你会迷路吗？”说着，声音发抖，“难道你们没发现，从半年前起，附近活动的野兽就增多了……”

        听着这些人的讨论，舒睦心里一沉。

        说起来，今早他起床以后就没见过肖兆轩，本来还以为是对方走得早，现在仔细一想……昨晚对方有回来吗？因为两人作息时间不一致的缘故，舒睦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一天就碰一次面的情况，所以完全没往糟糕的方向想过。

        现在得知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失踪，他顿时担心起肖兆轩的安危来。因此，他报名参加了村民们组织的搜索队。

        由二十个年轻男子组成的搜索队分成四个小组，以村子为中心，各自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发。

        约定好的两个小时过去，舒睦的小组一无所获。

        他们回到村子，发现二组和四组的人也已经回来了。稍晚一些，三组五个人的身影也出现在村口。

        大家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晚上继续出去找人明显是不智之举，村长便下令解散，“明早再看看……”

        “啊——”

        突兀的尖叫声盖过了村长的话，众人朝尖叫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摇摇晃晃地朝着人群走来。距离近了，看清来人的状况后，众人立刻理解刚才最先看到他们的人为何会失控大叫。

        来人是肖兆轩和蕾娜的未婚夫，帕克。

        前者看上去状况还好，而被他扶着的后者，其上半身从右肩处往下，被不知什么东西活活啃掉了三分之一。他双眼涣散，重重地喘着气，看上去如果不是被肖兆轩支撑着，早就躺倒在地了。

        舒睦见状，焦急地上前查看肖兆轩的情况。被他的动作提醒，村民们也跟上来帮忙。有人从肖兆轩手上接过重伤的帕克，有人疏散人群，安排安置帕克的场所，还有人飞奔向药房去请村里唯一的药剂师。

        村里顿时乱成一团。

        舒睦一把拉住肖兆轩的手道：“大神，你没事吧？”

        对方回他一个极浅的笑容，“身体上没事。不过为了带那家伙回来，今天的战利品全丢掉了。”

        还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表示真的没有问题。对肖兆轩的性格多少已经有些了解，舒睦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放开对方的手，他这时才有心思打听细节，“你怎么会跟帕克碰上的？他那伤……”

        “被什么怪物咬的吧，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意识不清了。”肖兆轩淡然道。

        就如肖兆轩所说，村长、蕾娜和帕克的父母轮流在他耳边呼唤，换得的仅是一些意义不明的含糊音节，甚至凑不成一个完整的词。药剂师很快赶到，一看见帕克的惨状，还未治疗，他已经先摇起了头，“这样的伤势，只有神官大人们才能拯救。”

        如橡树村这样的小村落，是没有神官的，这句话也就等于宣告帕克死亡。

        蕾娜闻言，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声悲痛的哭声，临时腾出来做病房的房间，被哀伤和恐惧的气氛笼罩。

        看见肖兆轩往外走，舒睦赶紧跟上。

        就在他俩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帕克忽然回光返照地说了一句话，“吃人的……树……”此话过后，他很快便咽气了。

        吃人的树？

        舒睦快速搜索一遍脑中的资料库，随即了然。

        “我知道他遇到什么东西了。”肖兆轩低声道，“你还记得新手村的人面树副本吗？”

        舒睦用力点头。太记得了，当年他跟着一个全是菜鸟的团队，在人面树副本里面灭团无数次，最后差点没死出心理阴影来。直到他升上三十级重返新手村，才终于能一个人跑去碾压该副本报仇雪恨。

        见肖兆轩若有所思的样子，舒睦也压低声音问：“大神，你难道准备去刷副本？”

        其他人此刻的心思全在帕克身上，倒是没注意到他俩窃窃私语的样子。肖兆轩看了舒睦一眼，挑眉道：“你不想看看真实版的副本是什么样子吗？”

        舒睦自然是好奇的，可是帕克闯进副本，遇上人面树的下场还血淋淋地摆在眼前，现在能若无其事说出打算去副本“观光”，究竟要多粗的神经？

        他提醒肖兆轩道：“我们现在就两个人，队里还没有神官，风险太大了。”不，都不该说是风险，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肖兆轩当然很清楚这点。就算参照原来游戏里面的等级设定，他现在相当于可以进入人面树副本的十二级，这个副本也不是单枪匹马能闯的。就算算上舒睦，也只是增加一个炮灰罢了。但是……

        “我有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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