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时间顺逝，转眼间四月就将至了。这正是播种的时节，忙碌的核桃湾又将呈现出一幅‘昼出耕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景象。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少壮们扛着稻秧，一捆一捆的运到田间地头。妇女们就手拿着秧苗，一株一株的插在灌满了水的稻田里，娴熟的技艺，敏捷的身手，要是有幸能被外来人所看到，一定会大声叫绝。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还真有一位外乡人会参加到他们的农忙之中。她会和孩子们一起，尽享着农活给她一个城市的姑娘带来的乐趣。

        那天正值周末，王婶按照往年的惯例，都会召集着大家伙帮着她家一起插秧。但是恰好那天，张书记和队里的干部一起到镇上召开各级村干部的会议去了，朵儿的父亲——村里最能干的人‘张志虎’自然地充当着当家人的角色。凌晨六点，大家伙聚集在王婶家里吃着大锅煮的干面就算吃了早饭了，这也是农家人唯一一次在早上吃面的日子。刚吃完面，谁也不会歇着，先吃完的人就自己扛着一捆秧苗下了田，开始了最早的忙碌。等到大家陆续都下了田之后，志虎也十分称职的当着当家人的角色，将剩下的秧苗一捆捆扛到田间，王婶力气小就拿着背篓背着。等大家都到了田间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整个核桃湾都还在薄雾的笼罩之中。

        昨天说的要最早到的人成了最懒的了。紫衫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床上挣扎的爬了起来，推开门看见外面的雾气还笼罩着大地，冥冥的空中还在飘着早春的细雨，她想着自己肯定是今天最早的人嘴上也不免的挂着一丝笑意。等她兴冲冲的跑到王婶家时，看见屋里还亮着灯。紫衫欢快的跳上台阶，跨进门槛，看见王婶还在家，拿着一个大瓶子好像是在那添茶。

        王婶看见紫衫，浅笑着道：“今天这么早啊！大闺女！”紫衫得意的道：“第一次插秧有点心急嘛！再说也是帮自家人，能不早点吗！对了，叔叔婶婶们什么时候来啊？”王婶笑道：“他们早就下田去了，都快插完一亩田咯，我回来给他们打点水，你先坐会儿，待会儿和我一起下去啊！。”紫衫瞬间红了脸，她不知道王婶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更没想到自己这么早起来了还是在最后。

        紫衫跟着王婶下到了田间，空中的小雨还在飘着。等紫衫到了田间的时候，裤脚早已经被露水湿透了，她穿着休闲裤，一双紫色的运动鞋。农人们都穿着一双黑色的塑料靴子，下田后都光着脚丫，因为这样方便，不会拖泥带水的。

        田里的孩子们见到紫衫也跟着来了，纷纷仰着脑袋大声的叫着‘小衫老师’。大人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不免偏着脑袋道：“赵老师也来了！”然后又钩着脑袋，开始那娴熟的技艺了。紫衫高兴极了，纷纷应答着。

        但是孩子里没有玉珠，或许又是割猪草去了，也可能是奶奶那不为人解的对张书记的顾虑。

        看见紫衫脱了鞋，正要往田里迈，王婶马上拦住了她。脱下了自己的靴子要紫衫穿上，紫衫推脱着，道：“我不用，孩子们也光着脚呢！我可以的！”王婶见紫衫连连推脱，故意半吓着道：“田里有大蚂蟥呢！专叮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孩子们皮肤糙，习惯了，快，赶紧穿上！”田里的农夫也忙道：“赵老师，穿上吧！”来来回回推脱了几次，紫衫还是把靴子穿上了，可能是出自于对蚂蟥的恐惧，王婶光着脚，下田了。

        紫衫拿着王婶给她的一把秧，顺着田垄缓缓的站在了田里，孩子们看到小衫老师下了田，也都纷纷靠拢了过来。

        紫衫顺着那条拉的笔直的细线前行着，拖着一双靴子在田里走动如同坦克陷进了泥潭里，丝毫不得动弹。比起灵动的孩子们，她就显得尤其笨拙了。妮子的母亲已经来回插了三行了，紫衫还只插了不到一行。即使有一条细线做成的标杆，但紫衫的作品仍然如同一条盘曲着的长蛇的样子，妮子和张亮笑嘻嘻的帮着小衫老师处理着那些不合格的秧苗。

        紫衫还在义无反顾的艰难前行着，同行的农人们一边说着紫衫的秧苗插的不对，一边嘿嘿的笑着。

        妮子放下了手中的秧苗，专门的跟在了小衫老师的身后，紫衫对着妮子笑道：“妮子老师！今天小衫姐姐是你的学生了！”妮子对着紫衫嘿嘿的笑着，道：“小衫老师，你其实插的还不错，如果再整齐一点就更好了。”紫衫努力的朝着叔叔婶婶们的样子做着。

        当她刚插完一行准备转向时，突然重心一到，她下意识的一迈脚，脚是出来了，但靴子笔直的插在了泥里。然后就是‘扑通’一声，把身后的秧苗全给压死了，后面的‘妮子老师’也遭了殃。农人们哈哈的大笑着，道：“赵老师，你这学生当的不合格啊！”紫衫艰难的爬了起来，脸上糊满了泥，手里还拽着一把秧苗，自己也是乐的合不拢嘴。

        另外一亩空着的田里，一群小孩裹满了泥，趴在田里摸着泥鳅和鳝鱼，还不时的抓着几只小青蛙，呱呱的叫着。他们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但十分渴望成为小衫老师的学生。

        王婶看到紫衫摔在了田里，要马上领着她回家换身衣服，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但摔了一跤的紫衫似乎更加高兴了，用坐在田里耍赖的方法拒绝了王婶，因为在王婶眼里，她也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孩子们第一次见到自己亲爱的小衫老师也耍着赖，张着嘴，会意的笑着。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的暖阳还高高的挂着。一群农人们卷着裤腿，光着脚丫，手里还拎着一双黑色的靴子，浩浩荡荡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嘻嘻哈哈着。那群还不是紫衫的孩子们纷纷举起身上的小篓篓，向着裹满了一身干泥巴的小衫老师炫耀着他们一天的功绩，紫衫牵着他们的小手，光着脚丫走在那片充满着朝气的小路上，看着即将的收获，看着自己的那一条长蛇，唱着对核桃湾春天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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