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病房里面空荡荡的，空气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肖云生躺在床上，那双眼睛幽沉沉的，并没有躲避花絮絮的视线。

        花絮絮哼了一声，她把篮子放下一转身坐在床尾。

        “人都走了，说说吧，救人是怎么回事？”

        要是别人见义勇为花絮絮是信的，但肖云生是什么人，哪怕相处的时间短，花絮絮也知道这人冷漠的很。别说救人就是人掉进水里也别想着他去拉一把。就这么一个人，舍己为人？

        这话怕生产队的驴都不信。

        不过想到肖云生救下的人，花絮絮上下扫视肖云生几遍。也不是没有可能，怎么说白翠岚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女青年，吃商品粮，长相也是出挑的。肖云生多出点花花肠子再正常不过。

        肖云生眉头一皱，花絮絮坐的位置恰好在他腿边，天气热他的双脚露在外面，只腰腹处搭了一床薄被，他甚至能感受到花絮絮身体的温度。肖云生想要避让一些，但病床就这么大，两人名义上可是睡一张床的关系，再躲就显得太刻意了。

        肖云生抬起头，目光看过去。

        对于花絮絮问的问题，肖云生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这事“他”是参与了，但是一个不通水性的人让他救人是不可能的。

        “那人不是我救的。”听花絮絮的意思那姑娘显然没事，既然如此这人就不可能是他救的。

        花絮絮闻言看了肖云生一眼，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闪过了然。

        “既然如此那医药费也不用她家出了。只是村里的流言都传出来了，翠岚还是大姑娘，等你出院去和队长说一声，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肖云生自然不想毁人清誉，闻言松了口气，“好。”

        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花絮絮也没了和肖云生唠嗑的心思。她按照刘成说的，先去水房打来热水，又从篮子里摸出一个鸡蛋和一个已经冷掉的白面馒头，开水里面泡了泡递到肖云生面前。这是梁霞特意给肖云生准备的，难得的细粮。花絮絮不至于跟一个病人抢口粮，她自己只拿出几块红薯干填填肚子。

        馒头进水很快泡的松散开来，又没有什么配料，卖相并不好看。肖云生捧着碗迟迟没有入口。他看着花絮絮艰难的啃着红薯干，想了想开口道：“我没什么胃口，分你一半。”

        肖云生良心发现，花絮絮也没有拒绝。这粮食还是梁霞从一家的口粮里节省出来的，这么点细面全给肖云生带来了，估计两口子节省了半辈子的钱也会被肖云生一下子花完。

        花絮絮叹口气，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如今的处境竟会这般艰难。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耗空家底的肖云生偷偷的松了口气。花絮絮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开端。只是想到家中还有将原身一手养大的兄嫂，肖云生抿紧嘴唇。

        他看了一眼花絮絮，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大哥大嫂没来吗？”

        花絮絮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对于肖云生的不事生产她已经习惯了。“队里忙生产，大哥大嫂走不开，大队长让我先来看看。”好在肖云生没事，不然大哥大嫂怕是受不住这个打击。要不是刘干事他们肖云生的命能不能保住真难说，清河水可不浅。往常也淹死过不少人。

        想到刘成，花絮絮说：“刘干事说要报导你救人的事情，因为你没醒来我也没拒绝。既然人不是你救的，这事还是早点回绝了。”

        其实刘成还说肖云生要是上报肯定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这话花絮絮自动略过，这人也就一张脸拿的出手，对一个男人来说长得好又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起肖云生，乌发雪肤，肩宽体长，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的原因，气度也一改往日的阴郁，多了丝清雅沉静。花絮絮无声的啧了两声，肖云生这张脸长得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

        肖云生点头,虽然他不懂报导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事情不是他做的，他就不能认。

        两人对付着吃完晚饭，洗漱过后肖云生犯了难。病房里一共三张床，他们洗漱的功夫又住进来两位病人。整个病房乱糟糟的，但是看花絮絮的样子显然是累了，她走了半天又忙活到现在。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眼角已经泛红，原本清亮的眼神也变得迷糊起来。

        肖云生倒是不困，只是不知是不是重生后遗症，他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头能动，整个身体像是发软的面团，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而且身上的温度也慢慢高了起来。

        就在他迟疑该不该开口的时候，脑门上多了只温热的小手，花絮絮惊讶道：“你发烧了。”接着整个人像只矫捷的兔子，瞬间窜了出去。

        肖云生还能听见她大喊着找医生的声音。

        医生来的很快，等他手上插着奇怪的管子，冰冷的液体一点点的输进身体里。肖云生望着吊起的盐水瓶有瞬间的茫然，看医生的样子发烧在这里似乎不是什么大病。

        在大亁，发热可是会要人命的。

        花絮絮坐在床尾盯着盐水瓶，她眼角发红，时不时的打着哈切。肖云生挪了挪位置，对已经快要神游天外的花絮絮说：“困了就上来睡吧。”

        生物钟闹得花絮絮压根听不清肖云生说了什么，迷茫的抬起头，眼里含着水光。

        肖云生垂下眼眸掀开被子，声音也是淡淡的，“困了就上来睡。”

        花絮絮迷迷瞪瞪的点头，含糊不清的说；“好。”她动作很快，几乎话音刚落，整个人就钻进被子里。

        五月的天气，花絮絮穿着的衣裳并不厚实，陌生的体温传到自己身上，肖云生悄悄挪了挪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太冷被子太薄，花絮絮又贴了上来。眼看着半边身体已经挂在床边，肖云生停下动作。

        医院没有绝对的安静，走廊一直的乱糟糟的。肖云生过了许久才勉强入睡。这一夜睡得并不好，等他醒来花絮絮还在睡。

        病房的窗户被人打开了，冷风一阵阵的吹进来，花絮絮蜷着身体脸藏在被子里看不清面容，后背几乎全部暴露在外面。虽然穿着衣服，但是早晨的温度还是让人觉得清冷。肖云生抬了抬眼皮，伸手把被子往花絮絮身上提了提。

        隔壁病床的老夫妻正在用餐，肖云生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提起热水壶，倒了一杯水，入口滚烫，肖云生惊诧，握着水杯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小伙子要去打热水啊，那快去吧，不然要大家伙都醒了要排很久的队。”现在医院的热水可不是全天供应的去的晚就没了。

        肖云生依言点了点头，从昨日醒来他就想出去看看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他自然不想错过。

        出了医院病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时不时的能看见有人席地而卧，环境算不得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肖云生靠近窗户的瞳孔微缩，这具身体与他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名字只是巧合，那么样貌呢？当真也是巧合？肖云生压根不敢细想。

        他垂下眼眸，阳光在他的身上度下一层金边，他明明是站在阳光下，却又像是走在无边的黑夜里。

        过了半响，肖云生才慢吞吞的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在玻璃上，他伸手在玻璃上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印记将他的倒影分割成两半。

        不论是不是巧合，肖云生都知道他能做的只有闷头往前走，没有退路可言。

        想清楚要走的路，肖云生的眼神恢复清明。指尖触摸着墙壁，坚硬的触感摸起来像是石头，但与石头又不太相同，翻了翻记忆才知道这东西叫水泥，肖云生想要探究更多，可惜脑子里只有名称，别说制造工艺，连去哪里买都一无所知。

        肖云生站在一处足足逗留十分钟，勉强消化完心中的惊骇，等他慢慢抬头，却见昨日给他检查的方医生笑着向他走来。

        对于这个救人差点没命的小伙子，方医生还是很有好感的，看他在走廊里垂头不语，以为肖云生遇见什么难处，见他手里拿着水瓶才好笑道：“小伙子，你这是走反了，水房在那边。”

        肖云生脸色顿时挂上尴尬的笑容，在几位医生打趣的目光中走向水房的方向。

        有了整座房子带给他的惊诧，等肖云生见到能自动流水的水龙头后，面上总算维持住该有的平静。

        等着打水的人很多，肖云生挂在队尾，心中一片复杂，这个时代看似处处不起眼的东西，却都是大亁没有的。

        等他打完水回到病房花絮絮已经醒了。

        肖云生放下水壶，转头看了花絮絮一眼，提议道：“等会医生确定没事我们就出院吧。”医院的花销不小，打水的功夫听见不少人抱怨看不起病，再加上昨日花絮絮啃红薯干的事情，这具身体的家境或许还比不上自己。

        花絮絮闻言点头道：“行，等出院了还要去行看看小月，这个星期的口粮要给她送过去。”

        往日这活都是肖云生做的，这不他住院了，只能花絮絮捎过来。篮子里放了二十斤杂粮，寻常女人肯定是拿不了那么远路的，但是花絮絮不同，这点重量对她来说等同于无。

        肖云生看了一眼盖的结结实实的篮子，点了点头。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从查房到出院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走出医院大门，手里仅剩的几张票子瞬间化空，花絮絮迫切感受到自己真的是太穷了，穷到压根不敢生病。

        见花絮絮一脸肉痛，肖云生知道自己的这场病恐怕花费不小。往日他还可以抄书贴补家用，如今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他连最基础的东西都要靠着残存的记忆摸索，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家里。

        两个人沉默的走在路上，不想迎面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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