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差生
这墙不算高，不到两米的高度，对他们来说也就一个助跑借力一翻就过去的事。
万成动作娴熟的将书包先飞扔过去，书包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声。他往后退一段距离，做好预备动作，接着猛地前冲，脚登墙的同时，身体也借力上去，双手紧紧扒住墙头，两臂用力，身体跟着上去。他坐在墙头上歇了一会儿，然后直接跳下。
齐天站在一边看他一系列熟练到毫不犹豫的动作，心想敢情是老手啊，难怪面对门卫那么淡定。
接着，他也是一系列和万成一样熟练的动作翻过墙头，落地时，万成将书包递给他，语气里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怪味：“不错啊，动作挺干净利落。”
早读，当高二（2）班的背书声杂乱，老田还没来时，同学们就见万成齐天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一刻，在两人的衬托下，背景墙黑板都不知道养眼了多少。
万成的早读是在一片好心情中度过的。
他们班在五楼，窗外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参差不齐的低矮平楼，再远一些，可以看到四个巨大的火力发电厂的排烟筒，伫立在水泥平房与辽阔天空之间，浓烟滚滚与不太亮的天空相连，微弱的天光从云层后透出，整个世界都是偏明亮的黄昏色，天际线依旧是没有褪色的黑夜，这幅画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清晨。
万成最喜欢教室窗边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天里窗外所有的色彩，听着远处火车经过时，铁轨与车轮高速摩擦和碰撞声，然后是划破天际的汽笛长鸣。
他这人庸俗小雅，以物喜以己悲。在他眼里，早晨天气不错，世界便是安然。
当然，生活永远不会完美无缺。
上午五节课，头两节就是物理。二高的课堂上是绝对不允许睡觉的，全班同学几乎都在扯着眼皮子吊着最后一口气上课，一下课，整个2班归西心切般的都趴下了。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全班都睡的情况出现，总会有那么几个“我爱学习学习爱我”的霸霸们在坚持奋斗，但这学期的课程表，周一被安排的太惨无人道了，上完两节物理就是两节数学，最后一节半个小时的小课是自习，老班会坐在上面监视。不中途休息一下，正值大好青春的学生们怕一口气没上来，撅在半路上。
整个上午齐天都在“卧槽这学校有毛病吧”的不可思议里渡过的。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正当终于睁开疲惫的眼睛，踩着下课铃准备去吃饭时，全班“嗡”的一下，逃难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他震惊的保持刚站起来的动作，问了万成一句：“你们学校饭菜这么香的吗？”
万成倒是一副见怪不怪，慢条斯理地合上笔盖，将其放入笔筒中。
“吃饭时间只有二十五分钟。你来的时候也应该看到了，学校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去食堂吃饭，路途遥远，来回最快也得五分钟，上个厕所三分钟，到了食堂排队需要约十分钟，所以吃饭时间差不多只剩下七分钟。”
“要么不吃饭，要么就抢饭。”万成从抽屉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泡面，边拆包装边说：“也可以自己提前准备。”
他站起来看了齐天一眼，“最后提醒你一下，这也是你学校。”然后抱着他的泡面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接水。
齐天看着手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这么算来，除去上厕所与排队的时间，他的吃饭时间就只剩下两分钟。那他还吃个屁啊。
他想了想，为了自己英俊潇洒帅气风流倜傥无人能及的形象，还是不去抢食了，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万成正接着开水，门口一个同学朝他喊：“万成，有人找你。”
“知道了。”
他出去后发现找他的是龚鹤，龚鹤还给他带了午饭。没辙，他只好将泡了一半的泡面端了回去，当看到齐天面对作业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忽然灵机一动，把泡面送给齐天，美名其曰请新同学吃饭。如果不是出教室，齐天可能真的会信了他话。
走廊上，各班门口三三两两分散着站了好几个人，齐天见万成与一个外班男生在半身高的围墙前，吃着盒饭聊着天。很显然，人家放弃泡面的原因是有了饭盒。
他自觉的站在远一点的位置，一边吸溜泡面一边欣赏校园大好风光。
他发现小城虽然不及大城繁华，但阳光挺充足的，即使楼下那几棵蔫儿了吧唧的树光秃秃一片，也挡不住阳光带给学校的春意盎然之感。微微冷风吹过，带着雪融化进入泥土的湿润气息，他深深呼吸，整个人从内到外舒服的不行。这是只属于暖冬才有的味道，清凉微冰，干净透彻。
他欣赏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忽然的，在所有扫过的景物中，有一道不能忽视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往左边看去，万成站在安静吃饭，身边的男生毫不避讳的掠过万成盯向他，那眼神冷冷的，攻击性不强，杀伤力挺大。
这是仇人相见的眼神。
可是，这人谁啊？
齐天真的相当疑惑。他承认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得罪过很多人，但那都是初中的事了，那会儿他还在上海，跟信阳这边完全没交集，他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折腾到这边啊。
“他是你们班的？”龚鹤问。
万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过去，“嗯，新转来的。”他扒拉了两口青椒肉丝饭，“你们认识？”
龚鹤见齐天/朝他招呼性一笑，没有理会，当作没看见似的收回了目光。
“你以后离他远点，这人不简单。”
“你们真认识啊？”万成有些意外，因为龚鹤的社交圈和他一样小的可怜，而齐天来自上海，明显超出了他们社交圈的正常范围。
“认识啊，还打过一架呢，不过他可能早就忘了。”
“可我听说他是外省的，你怎么认识的？”
“初三的时候，过年在我姑家过的，那会儿我表哥也初三，但他们放假的晚，还在上课。有一天他跟我说，有人要和他约架，让我一起去撑个场子，我就去了。当时我们这边去了差不多十个人，而对面就俩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临近期末，学校管理的越来越严，特别是对初三的学生。聚众打架这种严重违规的事会直接开除学籍。当然，既然约架的人不怕，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更何况龚鹤并不是这个学校的，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白天不好动作，他们就约在晚上放学后。地点，教学楼的地下一层，那里有没监控。
大冷天里，龚鹤穿着他表哥的红色冬季校服，逆着人流挤进了校门，门卫没有阻拦。没走几步，就见表哥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他。
“方旭。”他挥挥手，冷风一吹，冻的他立马又缩回了手。
“你怎么才来，这都放学半小时了，人都走大半了。”方旭揽过他的肩，带他往目的地走去，“加你正好十个人。”
冬季夜晚来的早，五六点的天就已经黑成半夜了。校内路灯零散分布，橘色的灯光高高挂着，投在下面的人身上，在地上拉了很长的影子。
“我逆着人流来的，路上车多，特别堵，能这会儿到已经很快了。”
说话时，口中哈出的热气像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龚鹤：“快点儿，完事后赶紧回去，冻死我了。”
说是地下室，其实就是一圈柱子支起整栋教学楼后空出来的低洼处，四面处处通风，趴在栏杆上还能欣赏教学楼背面的小丛林，那里是一些住校的小情侣们夜晚幽会的地方。
水泥地面冰冷坚硬，龚鹤踏上去的时候，扬起厚厚的灰尘，他嫌弃的摆手扫走灰尘。
其他人都到齐了，正聚在一起闲聊。见他们来了后有人报告：“方旭，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没有人过来。”
“不急，等着。”
龚鹤无聊的背靠柱子听他们聊天，有几个人抽烟，白烟顺风缭绕在他身边。呼吸间，空气里尼古丁与焦油混合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了几声，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围栏前，趴在上面吹着冷风，肺都是凉的，但比呼吸在满是尼古丁的空气里要舒服的多。
地下室没有灯，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外面橘黄色的路灯，以及楼上班级里的明亮，所以光线有些暗。暗到稍微站远点看人，就像是看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以至于当两个红色身影不声不响突然出现时，实实在在的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哎呦卧槽，走路咋没个声呢？！”有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过去，两个男生静静地站在灯光中。
他们身高差不多，穿着一样的校服，一个没背书包，戴了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看不见面容，但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却一直在笑，让人感觉他心情很好。另一个男生斜挎着书包，面上没什么表情，将书包往边上一扔，扬起一层灰，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副无指黑手套，低头慢条斯理的戴上，没看任何人的丢出一句话：“怎么解决，你们决定。”
“靠，真尼玛装。”有人吐槽。
那一脸无所谓又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就是齐天给龚鹤的第一印象。以少敌多，挑衅又嚣张。冷风吹够了，他慢慢走过来，站在最外边观察局势。
“你们就来两个人？”方旭问。
“两个人怎么了？瞧不起还是看不上啊？”戴口罩的男生抬手摘掉帽子，甩了一下有些乱的黑发，将帽子装进齐天的书包里，略微仰头目光挑衅的俯视方旭，一边嘲笑，一边拉下口罩，露出一张很清秀的脸，“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能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两人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初中生里本来就偏高，往那儿一站，气势上竟然完全不输他们这边十个人。而且戴口罩的男生看人时，借着身高的优势，总喜欢微微仰头，目光下视，姿态是和齐天一样的散漫与随意，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让人不禁有些犯怂。
微弱的光线照不亮黑暗，双方无声的对峙，空气凝固。
齐天戴好手套抬起头，“其实我不太想打架，那样太粗暴了，你可以道歉，简单文明，好不好？”
方旭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好个屁。我凭什么给你道歉？说你是gay你不承认也没人逼你承认，怎么还不允许别人不接受死gay了？”
齐天抬眼看着他，像是忍着脾气那样一声不吭，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我要你跟我爸道歉。”
方旭“切”了一声，语气挑衅，“我没说错什么，凭什么道歉？”
戴口罩的男生见齐天没出声，忍不住接道：“都不是小孩了，该不该道歉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说得你很占理似的。”
“你他妈谁啊？”
“我可是初三六班班草，校级领导亲赐校三好学生，未来公大一株草警界一颗树，行不更名不改姓——秦淮南。”他笑着挑眉，“记住没？”
十个人里差不多有五个“嘁”了一声，秦淮南也没在意，但是他没想到齐天竟然也很不给面子的吐槽他。
“得了吧你，以后别说你认识我，咋俩没见过。”
秦淮南：嘿？！你还有心情吐槽我！
齐天冷冷地看向方旭，语气毫无波澜：“不道歉的话后果自负。”
“口气不要太大。要打就打，费什么屁话！”说着方旭就带着人一起冲了过去。
齐天一脚踹开从侧面最先奔过来的人，偏头对秦淮南说：“动作快点儿，我还要回去吃火锅呢。”
“好啊，我们一起，你请我。”秦淮南笑眯眯地跟上，他最喜欢涮火锅了。
这场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始了，龚鹤站在一旁看着，刚开始时有点懵，因为他还没明白他表哥跟别人约架的意义，双方就突然打起来了，他退后几步稍稍远离了战斗圈。并非他怕事，而是因为十个打俩，错好像还是在他表哥身上，确实太不公平了。而且一群人将那俩帅哥夹在中间，场面很混乱，他根本挤不进去，还不如站在外面观战，反正方旭让他来，只是为了给他在人数上撑场子，并没有真的让他参与进来。
这么想着，他双手插兜挪步到柱子后面，这里背风，暖和。
以二敌多确实有些吃力，刚开始大家都精力旺盛，拳打脚踢，个个都是狠人。齐天两人总是解决了前面防不过后面，秦淮南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背后一脚踢中了腿关节处，他一个酿跄差点儿跪地上。
他低骂了一声“妈的”，转身与齐天背靠着背，出拳迅速打在后面人的脸上。“我背后就交给你了齐天，你可要看好了啊！”
齐天面前的三个人一起扑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左边人的胳膊，将人横在面前，不等被抓的人做出反应，抬腿用力一脚蹬在那人的胯骨处，那人连带着身后两个人一起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骂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知道了。”
他打架是有技巧的，不到合适的时候，他打人从不打脸，踹人不踹没有骨架保护的内器官部位，这样事后出不了大事，而被打的人疼是实实在在的受了，但看起来伤的并不重，只会留一些很淡的皮外伤。
他刚收回腿，左右两边突然冲过来两个人，身后是秦淮南，他不能向前躲开，否则两个人可能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秦淮南身上。
没办法，挨打就挨打吧。他转身对付左边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一把抓住踢过来的腿，后背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差点儿没让他跪地上。他没管，手上用力扭转小腿，那人便被迫背过身，他一脚狠狠的踹在膝关节处，手上一推，男生瞬间单膝跪倒在地，气得上海话都飙出来了，“戳那娘额逼！”
齐天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背后的人推到柱子上，被人搁着脖子，动弹不得。
“卧槽！”秦淮南忽然叫道，“怎么都来打我啊？！跟你们约架的是齐天，是齐天啊！”
他被人前后夹击，本来快扭转的局势突然又板回来了。之前以一敌三他还可以，现在以一敌六他就不行了，齐天被三个人按在墙上没法来帮他，他又冲不出人墙去帮齐天，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简直是天涯海角。
“靠”，秦淮南忽然被人按倒在地，几个人一起从背后束缚住他的手，他怎么也动不了，方旭单腿跪在他背上，这种被人压在地上动不了的感觉，真的让他非常不爽，直接把他惹火了，他拼命想翻身，却不起作用，“滚！”
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在周围一圈人的踩踏下，地上的灰尘都弹了起来，呼吸间，肺部全是干燥割人的颗粒感，而他怎么也挣扎不开，于是更恼火了，“齐天！”
齐天背后三个人按着他，他看着地上的秦淮南以及按着秦淮南的方旭，突然斜眼对柱子旁边观战的龚鹤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爷爷说，格斗是用来自保的，不是用来欺负人的。”然后冲他弹了个舌。
龚鹤：？？？
接着，他就看到了这辈子他都没法忘记的一幕。
齐天抬腿折叠着抵住柱壁，上身重心向后倾倒，身体与墙面空出来一点距离，他迅速抬起另一条腿，一脚踏在胸前的墙面上，借助背后三个人抵住他的力量保持平衡，然后双手向后抓住后面人的肩膀，腿上用力一蹬，瞬间一个后空翻从三人头顶翻过，顺便还带倒了被抓的人。
他起身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抬手交叉抓住还在呆愣中的俩人，一个横拉，在两人快要撞在一起时，他忽然松手按着两人的脖子再给他们加把力，两人直接脸贴脸撞到一起，痛的他们弯腰捂脸。
他退后几步摆摆手，转头扫视另一边的人，“好玩吗？”说着他拉下校服拉链，盯着方旭将校服随手一扔，只穿着一件高领黑卫衣，他漫步环视一圈的人，那目光野到有些邪，“方旭，那天你骂我爸时，不是好奇1和0是什么吗？”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上前一步，挑眉道：“我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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