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者已矣
秦平说完，不由得又往东方的天际望了望，远处青山如魅，云淡天高，像是在朝秦平招手般，让他的心胸为之一阔。
“秦大哥，你可真奇怪，怎么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跟我这么大的伙伴，大家都想在江湖上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呢！就算自己不是修真的料，也都想见见那些大仙高人的惊天业艺！”
秦平对他说的默然不语，低头继续走路，然而海天却是打开了话匣子：“秦大哥，我看你背着包袱一人赶路，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要去东方的海边办件事，办完就回来。”
“去海边啊，你之前去过吗？”
“没有，只是听说大海浩瀚无边，连天接地的，很壮观！”
“我也没见过，哎，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爹是个商人，家里有的是灵晶，你带着我，我可以付给你钱的！”
秦平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动，想到自己带的这几十个灵晶可能只够去的，回来的时候吃喝修行加上住店肯定是不够的。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天下正道通缉的人物，跟人一起难免牵连无辜，便摇了摇头：“海兄弟，我也感觉跟你投缘，但是这路上恐怕千难万险，你吃不了这种苦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就因为你有灵力，我没有？”
秦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紧，一把把他从背上掀了起来。海天在空中轻巧的一翻，便稳稳的站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山路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也是冲着噬骨剑来的？”
“我就是海天啊，我爹也确实是个商人。我不是看上了你得剑，剑我自己也有。”
海天说话间，不远处的山丘上突然现出来一个高瘦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便朝海天抛过来一柄大刀。
“我的剑暂时不如你的，不过也是难得的好兵器呢！”
他将呼雷刀耍了一下，便背在了背上。此时，高瘦的男子已经闪身站在了海天的身边，这男子清癯憔悴，眼袋又黑又深，一点都没有修真人该有的神清气爽的样子。不过，他竟然可以一路跟踪而不被秦平发觉，仅这一点，就让秦平如临大敌。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别紧张，我说了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大家一起行走江湖。这位是我的保镖柳天兴，他手上也是把魔剑，贪狼剑听没听说过？我也不是来做赏金猎人的，我爹是天下首富海琼，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得都是真的？”
“这个很简单，你看着！”
海天说话间便再次拔出了黝黑的呼雷刀，灵力充盈的呼雷刀通体放电，一时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海天猛然一挥，呼雷刀脱手飞出，直插进了路旁一棵人身粗细的大树上，大树上电流疾窜，瞬间便着起了大火。
“你看，我若是有歹心，刚刚趴在你背上的时候，只需在你背心上打入一道灵力，就能制服你了，哪还用像现在这样多费口舌！”
见秦平还是将信将疑，海天收回呼雷刀，笑着说：“我是拌扭伤骗了你，但是你也没说你得真名，我看咱们就扯平了吧！如今，大家都是跟魔剑渊源颇深的人，天下正道不会饶过我们。与其等他们一一击破不如咱们携手共闯天涯！”
秦平知道海天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跟他联手确实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但是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你既然是天下首富的公子，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要涉足这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江湖？”
“正因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才会变得无比乏味、枯燥，我要走出父辈的圈子，活出自己的精彩！”
秦平自幼孤苦，几经生死之后，最盼望的就是平安宁静的生活。现在身边的这个少年却说出一番跟自己的想法截然不同的理想，这让他吃惊之余，不免生出了种想要亲近他的好奇跟冲动。况且，海天说得有理有据，他俩已经被命运，被魔剑拴在了一起，而他也确实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好吧，我跟你结伴而行，但是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先办，你得先跟着我走。”
“你是要先去海边？”
“不错，我要去海边将我弟弟的骨灰撒海，完成他的遗愿；另外，我已经与云华宗的萧侠三个月后在清月岗约战。”
“什么？你要跟萧侠决斗？哎呀，你可知道，这萧侠年纪虽轻，但在云华宗中的辈分却奇高，他师傅是号称正道修真界的第一高手三弃老，云华宗的掌门清檀道人见了三弃老也得恭恭敬敬的叫声师叔呢！”
“这么说来，萧侠算是云华宗掌门的师弟了？”
“那当然了，不然他怎么有资格执掌号称云华三宝之一的游龙剑？”
“看来这萧侠的修为很高了？”
“他也是初涉江湖，没几个人见过他出手，不过有三弃老那样的师傅，他的修为肯定差不了。甚至有传闻称，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修为就已经达到了神意境！”
秦平闻言也是一惊，但自己有约在先，那便是刀山火海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了。
“他竟然这么厉害！看来这江湖，我陪不了你多久啊！”
“那也未必，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别忘了咱们可有两把魔剑在手呢！到决斗的时候，你正面迎战，我让柳大叔暗中偷袭，便是他有个三头六臂，也抵不住两把魔剑夹击！”
“你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跟萧侠定的是君子之约，又怎么能做这种小人行径？”
“哎，你是不是笨啊！生死关头，定然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啊！没听过兵不厌诈吗？”
“咱们先不说这个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到东海，先把我弟弟的骨灰安置好。”
“好吧，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看三月后的决斗凶险异常，所以咱们越快到东海越能节省出时间来做些事情！”
“你想做什么？”
“呵呵，放心吧，肯定是造福苍生，泽被后世的大好事！”
秦平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好事倒是未必，但是他家富甲天下，也没有什么必要做坏事。恐怕是些公子哥喜欢的无聊事吧！
海天见秦平笑着摇头，也笑了笑，继续说道：“秦大哥，你这人稳重有余，但似乎机警不足，这么耿直在江湖上是要吃亏的。”
“哦，咱们认识不到半天，你就看透我了？”
秦平素来机警但毕竟江湖经验少，人又太重信约，这才显得没有海天灵活。
海天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看，现在天下都在悬赏缉拿你，你却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对人也没什么防备。此地离东海地逾千里，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追杀咱们呢！”
秦平想想也是，海天略施小计就让自己背了他一个多时辰，自己也太大意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就怕你不乐意！”
“我不想杀人，只要你的办法行得通，我什么委屈都不在乎。”
“哈哈！那就好办了！到了雍州，我买辆马车，然后你就男扮女装，平日里跟我坐在马车里赶路！柳天兴就扮成车夫，这样既快又能掩人耳目！”
秦平一听，脸瞬间红得发烫，慌忙道：“这怎么成？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小伙子，扮成女人像什么话！”
“你不扮，咱们路上免不了跟正道中人大打出手，到时候弄出许多人命不说，难免我们自己也要受伤挂彩！这中间的利害，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见秦平叹口气不说话，海天又笑嘻嘻的添油加醋道：“秦大哥，刚才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办法行得通，自己什么委屈都不在乎的。这男子汉大丈夫，瞧得可不是装扮，瞧得是一言九鼎的豪气！”
秦平本来极不情愿，但一想自己却是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反悔未免让人小觑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就依你！不过，以后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便跟着柳天兴在入夜时分来到了阳湖镇。他们找了家普通但收拾的很干净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由海天张罗着置办东西。
海天对花钱来说可算是轻车熟路，半天的工夫，马车跟秦平用来乔装的女装就置办齐了。
他心思缜密，不单买来女装，还买了一套胭脂水粉，甚至连围巾、文胸也买来了。看着这些自己没见过的女性用品，秦平脸上跟烧着了一样，只能臊眉耷眼的任海天在自己身上收拾。
海天却兴奋的紧，脸上一直憋着坏笑，似乎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海天，你个臭小子，要是再笑，我就不干了！我宁愿人家砍我两刀，也不让你在这戏弄我！”
“别啊，我的好大哥，亲大哥！我保证不笑了！来，把这文胸带上！”
秦平脸上红的都发紫了：“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反正在车上，挂个帘子外人不就看不见了吗？”
“秦大哥，你这就想得太简单了！你这叫欲盖弥彰，知道吗？马车包的跟个粽子似的，是个人就会怀疑里面有什么猫腻！咱们不仅不能挂帘子，还要时不常的坐在车沿上看看风景才是！”
“那不太容易穿帮了？”
“放心，交给我！这文胸是自家店铺的裁缝十几层牛皮缝制的，又硬又翘，手感也好！哈哈！”
海天说着还在秦平已经穿好的文胸上故意的捏了一把，把秦平气的踹了他一脚。
“小子，你再玩，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大哥息怒，呵呵！我都想好了，戴上这文胸，用围巾遮住喉结，穿上这身绛紫的长裙，我再给你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最后给你绾个垂云髻！我保证，等你打扮完了，比那青楼楚馆的头牌还漂亮！”
秦平听了不禁又冲海天头上猛敲一记爆栗，打得他额头一圈红肿：“你才是**呢！”
“对了，你怎么还会妆红，盘发？你娘教你的？”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我都没见过她。不过，我爹财通天下，也开了几家青楼楚馆。十二岁的时候，我搬去其中一家，住了一年，妆红的功夫都是跟里面的姐姐们学的。不过这些本来就是雕虫小技，用点心就能做好。咱们行走江湖，这点手艺还是要有的。”
秦平听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任凭海天摆布了。
打扮了约有一个时辰，得出的结果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秦平因为修炼御骨诀的关系，皮肤比常人要白一些。白净的脸色施以淡淡的胭脂，让他的脸上仿佛面带桃花，再加SH天一流的妆红跟他原本就高挑的身材。
这一阵令他哭笑不得的折腾之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竟是个少有的窈窕淑女！
这结果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们胡闹的柳天兴，也忍不住笑着赞叹了两句。
“哎呀，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啊！你得天资加上我的手艺，终于成就了一个大美女啊！秦大哥，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哈哈！”
“行了，这下你可玩够了吧，咱们赶紧上路吧！”
“等等，秦大哥，你得声音要注意些，要模仿女子尖声尖气的说话。咱们幸好年纪还不大，没有完全变声，你模仿起来应该不容易穿帮。”
秦平学了两句女子说话跟作万福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海天得意的手舞足蹈，一直绕着秦平来回转，像是欣赏一件令自己十分满意的艺术品。
“对了，海天，你不能一直秦大哥这么叫我，得想个女孩子的名字来称呼啊！”
“呵呵，瞧我高兴的，都把这事忘了。巧笑倩兮，巧笑倩兮，你就叫秦巧倩吧！既亲切又雅俗共赏。”
“好，你说了算！”
一行人按计划打扮成年少夫妻跟车夫，驾着马车朝东海一路疾驰。路上，凡是碰见心旷神怡的景色，海天一定会拉着秦平的手在车沿上指点赞叹一番。
他天生幽默，又博闻强识兼之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说起话来，旁征博引，往往从一个地方带出几个典故，再从典故回到自己从前的生活点滴。
这一路上，让海天跟秦平关系亲近了不少。
虽然也是风餐露宿，策马疾驰的赶路，但是秦平却感觉过的很快乐。似乎上天怜悯他失去了兄弟，所以又送了个海天来做他的朋友，让他这一路不会太过寂寞，也不会太陷入对弟弟的想念中。
一行人在马车上疾驰了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了海边。而这短短的半个多月，秦平已经完全把海天当成了兄弟。他甚至有时会看着海天的脸呆呆的发愣，幻想着秦安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是换成了海天的这一张脸。
秦平选择在晚上才来撒海，并且他还是身着女装，因为他不想这个心情沉重的时刻被追剿他的人打搅。
月华如练，海天混成同一墨色，平静而更显广阔。只有脚下的浪头不断冲刷着礁石，那海浪声如泣如丝，诉说着无尽的故事。海纳百川，纳进的是否是万千苍生的苦涩泪水？
点点滴滴在他心头萦绕，在回忆跟泪水的陪伴下，秦平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乘着弟弟的骨灰包袱。
他一把把的将骨灰撒进风中，又见点点骨灰衬着星光变得星星点点。这些闪光的是他们的笑，他们的苦，他们的累，他们的风雨相依，相互扶持，生死与共，而这些最终都融进了海里。
下一次，如果还能再活着回到这里，会否在海浪声中听到弟弟曾经的笑声呢？秦平痴痴的想着，任泪水在脸颊无声滑落。
“死者已矣，你要节哀。”
秦平知道海天一直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直到这时候，直到他的悲伤终于宣泄出来了，他才出言安慰。
“我懂得，他其实并没有离开我。这把噬骨剑是我从他的脊椎骨里抽出来的，我相信他的意志已经融为了剑灵的一部分，会一直跟随我，守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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