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外婆

清寒的雨水洗刷这个繁华浮躁的都市，撕裂苍穹的电光出撼动全场的轰隆闷声。

        逃走的当晚，菁菁顶着头顶上的雷鸣，在大雨里不问方向徐行。

        湿透的她哆嗦着双手抱住自己，似乎用力呼吸都会被天上某双眼睛察觉，似乎用力迈步都会被地上某双伫立的腿感觉到。

        她感觉得到东华出的寒芒，冰冷刺骨，心头哆嗦，惶恐不已。

        但，让她更惶恐的是她自己。

        再一次，她想要取他性命。紫青的凛然杀气与他从容赴死的神情在她脑中萦绕。

        在此之前，我还妄想与他重新再来，竟把“我爱你”说了出口……

        她不禁自嘲，前一秒还说着“我爱你”，下一秒就是“杀了你”，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亲密爱人。

        让人毛骨悚然。

        望着街头因大雨而朦胧的灯光，她茫然无助，不知道何去何从。

        东华是绝对不能再见，没有封魔术的加持，她随时都会作。小老头，自己定要再见一面，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年纪虽小，他也该知道并且理解的。但，现在不能立马回去，东华说不定在小老头身边……

        信游墟也不能再回去。后援队熟知的地方，她都不可以去，他们已经都站到东华那边了……

        此时，她真正地感受到孤身一人的悲凉。

        忽然，她想起自己最亲的人——外婆。

        六年前，在生小老头之前，她曾离开信游墟一次，回到老家，希望跟外婆即瀞宓上神了解清楚她的身世。可是，当时家中无人，只寻得一封信：

        再次成魔之时，回来此处寻我。

        再次成魔？

        她心里疑惑起来，但再抬头看向雨停后阴云俱散而现的皎月，思念外婆给她多年以来的温柔，思念浮生绘里瀞宓给自己的各种鼓励。

        双眼再度澄澈，她迈出稳而坚毅的步子前进。

        通缉下达的第一天晚上，他们仍未收到任何菁菁的消息。

        “帝君是怎样恢复记忆的？浮生绘不是说没法恢复吗？”下班匆匆赶来穆少阳家的媚儿问道。

        “在浮生绘里，东华已经察觉到自己可能身处绘中。早就从忆魂中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为了瞒过浮生绘，他把记忆封印在自己的元神里。”晨瑞坐在厅里的沙上答道。

        媚儿不自觉道：“之前元神抽离什么的就是因为这样原因？”

        晨瑞笑着搂住她，道：“果然是我的好媚儿，都猜对了。”

        媚儿推了推他，微微一笑，又道：“那既然他恢复记忆了，我们聚在这里是要庆祝他们一家人团聚吗？”

        晨瑞的表情立马显得沉重，把那落出来捣乱，引菁菁魔性作，还故此伤了东华，以及最后她逃跑的事都告知于她。

        媚儿震惊，就一天之内，竟生出诸多事端。

        方才，晨瑞等人与东华都在书房里商议那落的事。当年为了预防那落再次使用乾坤玦逃出虚清三界，界外设了士兵看守，东华重新加固结界。

        东华曾想过直接灭掉她的真身，但若要如此，必会大大损耗自己的元气，且她逃出虚清三界的分身乃漏网之鱼，若分身聚集，那落便能死而复生，元气大伤后的他恐难以抵挡。

        是以，六年间，他们不断追查分身的下落，务必先除去分身，再对付真身。

        可，如今看来，那落的分身一直在蛰伏，等待机会看菁菁杀死东华的大戏。

        “现在，那落是彻底盯上菁菁了，想必也会想尽办法抓住她，所以我们也要赶快找到她才行。”晨瑞叹了叹气，“但是，我们还真不知她会去哪儿？除了信游墟，连她儿子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她有去过。”

        媚儿想了想，道：“如果我是菁菁，帝君知道的地方定然不会去……”

        “说不定她会回去。”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雅婷和小司还提着行李、喘着气走进来，许是从蜜月旅行中赶回来。

        雅婷急道：“她可能回外婆家。”

        外婆？

        所有人都眉头斜挑。若没记错，按菁菁当年所说，她的外婆是——瀞宓上神！

        “轩辕，你应该知道地址吧？”

        洱陀王记得小妞之前曾回外婆家一趟，轩辕主动提出陪她去一趟，好跟瀞宓见上一面。不过，后来他们两人回来后都对该行三缄其口，他也没过多追问。

        他这样一问，大家才左顾右盼地找轩辕。

        原来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不在。

        大伙面面相觑。

        乘着月色，菁菁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小四合院，站在那扇朱红的宅门，看着木门上的掉漆痕迹，心中生出“物是人非”的感叹。

        又一个六年。

        她正要推门，宅门自动打开，其后的二门也缓缓大开，似乎在鼓励她入内。她走进去，任由门在后面自动闭合。

        她知道外婆在等着她。

        一入门，从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传来炒菜做饭的声音。她心里一揪，仿佛回到童年的时光：

        她刚下课回来，从厨房门外轻轻地探头窥视，总会看到外婆在做晚饭的身影。

        此时，她不急不忙地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探头窥看，那个熟悉的老妇，熟悉的身影。

        眼泪不自觉便流了出来，点点泪花，哽噎地叫道：“外婆……”

        白老妇闻声转头，一折折的眼角笑纹，斑点的脸，带着几分俏皮的神色，皮松沓沓的手拿着锅铲，咧嘴展露一个慈爱笑容。

        “小菁，这么晚回来，饿了吧？快去收拾收拾饭桌。”

        就如同小时候，她还是她的小孙女，没有复杂的神论，没有复杂的情爱，可以随意享受亲人的关怀。

        她依言去收拾，现家里都是一尘不染。

        外婆一直在等自己吗？

        但是，外公在何处？怎么没见到他？

        饭热菜香，外婆不停叫她吃这个吃那个，好像她真的就是偶尔回一趟老家似的。

        她的心倏尔安定下来。

        饭后，外婆叫她去把满是水迹的衣衫换掉，再去冲个热水澡。

        她都照做，害怕多说一句，外婆以及这个家都会消失。

        全身整理干净，她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有点做回小菁的感觉。

        外婆一如既往坐在摇椅上，看着电视剧。她也就在旁边坐了下来，跟小时候无异，静静地陪着她看。

        “把这些年来的事都告诉我吧。”突然，电视机关上，她已经备好两杯清茶，似乎早知道这将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将会是个需要娓娓道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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