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几乎是一夜无眠。
沈长宁几乎是强迫自己把剩下的罐头肉都吃光了。她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她都需要足够的能量。
李苗苗也明白这个道理，此刻她应该是更坚强的那个人，但她做不到。胃里一阵阵翻涌，她明明饿了，却吃不下。她学着沈长宁，把压缩饼干和着热水塞进肚子里，昨天吃着还新奇有趣的食物，今早因为心境的急剧变化，变得难以下咽。
上山是比下山要艰难得多的选择。而沈长宁一个女孩子主动选择陪李苗苗上山，而让剩下的三位同学下山，让两个男生又惭愧，又内疚。他们不敢吃所剩不多的食物，低着头在火堆旁沉默。
沈长宁看出来了，她笑笑：“苗苗的爸爸就在山上，所以她是一定要山上的，所以我没有劝阻。而我，毕竟是半个运动员，无论是体力还是这里——”她调皮地指了指她的脑袋：“我想我都是上山最适合的人选。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会选择盲干，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会选择带苗苗下山。”
尔后，沈长宁望向李苗苗的眼神严肃又坚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旦我决定下山，就只能下山，听见了没有？苗苗，你当我是朋友，我也是。但是你要清楚，这个时候理智比什么都重要，搭上你的性命或者我的性命，都很不值得。”
李苗苗的眼泪滚了出来，她的声音嘶哑了：“长宁，我明白。我答应你。”
沈长宁站起身来，逐个用力拍拍下山三人组的肩膀：“振作精神！别以为下山容易，剧组的人下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问题。你们要负责找到大部队，这样才能给上山的我们支援。”
“好的，我们出发吧，不能耽误时间了。”
每个人身上，只剩下了两板压缩饼干、一块巧克力、一袋牛肉干和若干饮用水。如果不能即使找到人下撤，这点食物是不足以支持他们在低温严寒的气候下保持正常体力的。
这座雪山的神奇之处，沈长宁和李苗苗这才彻底领略了。
这里海拔接近一千多米，他们正在攀登的这座无名雪山，大概有三千多米的高度。此前，他们大部队一起从山脚的大本营爬到半山腰，大概用了两个小时。这座雪山此前被开发过，现在登山道虽然被废弃了，但还是能用的，为他们节省下大量的精力，因此他们没有觉得爬山很难。
可这越往上，越艰难。
上面已经没有了人工开凿的道路，剩下的全是野道。所幸的是，山路暂时不算陡峭，天气晴朗而没有风，算是天公作美。
沈长宁在前，李苗苗在后，拄着登山杖，两个人沉默地保持着适当的节奏登山。到了有一些格外陡峭的地方，两人甚至是爬而不是走上去的。
沈长宁是负责开辟道路的那个，如果她不小心选择了容易松动的岩石，也许会让她们两个人都殒命。她的精神力消耗更大，手指因为需要紧紧扒住岩石而过度用力导致微微的发抖，她努力控制呼吸，她知道如果她累了，李苗苗这样没经受过运动员体力训练的普通人一定更累。
李苗苗完全是在用精神力支撑着。此刻，她感谢那些硬被吞下去的肉、巧克力、压缩饼干，不然她早就腿软了。
两个人一点一点地接近了山顶。
接近山顶的路非常陡峭，几乎接近了90度，而山顶却是相对平坦的一块地方——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坚固的岩石，和亘古未化的雪。如果还要说有什么，那便是一览众山小的美景，和高原湛蓝深邃的天空，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没有向导，没有向导妻子的尸体，没有李密导演，也没有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凭空消失了。
空空荡荡，仿佛这千百年来，这山顶从未有人踏足。
沈长宁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丝毫没有登顶的喜悦。她冷静地观察了下周围，确认不可能有任何人能隐藏在这里。
李苗苗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大脑遭受了极致的冲击，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神色甚至是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连眼泪都没有。
爸爸，爸爸呢？
剧组的工作人员呢？
向导呢？
同学呢？
他们都去哪里了？
就在李苗苗濒临崩溃的时候，沈长宁果断地说：“保持冷静。我们现在稍微休息一下，所有能吃的东西吃光，然后下山。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真相。”
真相。
这两个字拯救了李苗苗残存的理智，她任凭沈长宁带她到一块凸出的岩体上坐下，开始麻木地啃起了牛肉干。她的大脑已经过载，不能维持继续思考了。
山顶虽然看起来风和日丽，但气温太低不能久留。
呆了不到二十分钟，沈长宁便和李苗苗两个人下山了。短暂的休息并不能让她们的体力得到彻底的恢复，下山所耗费的精神力更在上山之上。
但是沈长宁知道，最艰难的道路只在半段，只要能坚持到废弃的景区服务中心，也就是他们原本的拍摄场所那里，有了人工道路，起码安全系数会高很多。
李苗苗的脚踩在了地面上的时候，突然迸发出非人的吼叫。她浑身瘫软下来，然后像野兽一样在雪地上翻滚着。
沈长宁站在远方望着她，她能理解苗苗的心情。进组不过一两天的事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意外，要一个二十岁的小女生面对这样的变故，谈何容易。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沈长宁和李苗苗一脚深一脚浅抵达魏家村的时候，发现村庄里一个人都没有。是的，火被熄灭了，灶头是冷的，井被封住，狗也不见了，仿佛这个村庄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李苗苗彻底崩溃了。她在雪地里连爬带滚，疯狂地踹开每一户的门，嘶哑着喉咙大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沈长宁用尽全身力气，这才勉强控制住了疯狂拍打的李苗苗。大约李苗苗的精神和体力都到达了临界点，她终于瘫痪着晕倒在沈长宁的怀里。
沈长宁紧忙检查李苗苗的情况，确认没有大碍之后将她抱进了最近的一间土房。李苗苗在床上幽幽转醒之后，望着李苗苗又哭了起来：“长宁……”
沈长宁望着李苗苗苍白的脸，拍拍她的头：“放心吧，应该没事了。你爸爸一会就会出来的。”
李苗苗的眼里仿佛一下子被燃亮了：“真、真的？你见到我爸爸了？”
沈长宁笑笑：“一会，还是让他跟你好好解释吧，我也不想背这个锅。”
李苗苗还没听明白，李密导演就带着剧组一大群人，涌入了房间。他冲上去就抱住了李苗苗：“苗苗，你辛苦了！你表现得真的很好！”
李苗苗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僵在了父亲的怀抱里。她惊恐地望着剧组一大堆人，看见了向导和失踪的同班同学，他们在人群里温和地笑着，她看了却像看见丧尸一样可怕。
沈长宁面无表情地说：“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爸爸设的局。”
李密居然哭了：“我也是没办法啊！但是电影必须得拍好啊！爸爸好心疼你！爸爸——”
李苗苗的大脑宕机之后，终于开始勉强理解剧情了：“所以，大家没有失踪？大家都好好的？”
剧组一行人拼命点头。脸上混合着愧疚和得意的表情。
李苗苗眨眨眼：“大家没事就好。”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在导演的设计下，李苗苗在《暴风雪之夜》中贡献除了不可多得的演技。不，应该说那不是演技，那便是自然流露的情绪，再高明的演员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这是李密导演的精心安排。
他为了女儿的前程，也是拼尽全力。别说悬疑恐怖片不需要演技，什么影片演好都不容易。如何让几个小年轻爆发出最自然的表演，那便是身临其境。他精心设计了剧本，向导是演员，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是演员，李苗苗的那个男主角的同学，也是提前被安排训练过的。不过，他们每个人拿的剧本不一样，知道真相的进度不一样罢了。
唯一完全不知情的，便是沈长宁和李苗苗。
李密导演说：“说实话，长宁应该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吧。”他挠挠头，一双眼睛贼亮贼亮：“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多啊！”
李苗苗边抽泣边问：“长、长、长、长、宁，你、你、你是什么时、时、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沈长宁淡淡地说：“首先是向导失踪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工作人员去找就行了，怎么也轮不到李导亲自带队，而且居然把剧组所有的人都带走了，这就很不寻常。另外我发现，剧组人虽然走了，但留在现场的几个摄像机似乎都没关机。我在服务中心那里转了一圈，感觉有不少隐藏的摄像头。”
“还有很多细节让我觉得不对劲，比如魏家村，没有年轻人倒也不奇怪，但是连小孩子也没有，那便不正常。再比如，如果这座雪山真的是当地少数民族的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山，我想有关部门大概率不会轻率地开发。并且，作为一流导演打造的班底，不太可能事先没有跟向导打听过当地的禁忌，不会发生这么不可控的事情。”
李苗苗一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确实有很多细节回来起来不太对劲，但她当时就是没意识到，轻易地忽略过去了。
李密导演哈哈大笑：“长宁，你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刚开始苗苗说一定要用你，我也是没办法，你俩演技这么烂，我还能怎么办呢？”
沈长宁听了笑笑，及时给补了一刀：“我就是没想到，李导对亲生女儿也真是下得去手。”
哎哎哎哎？
李苗苗哇地一声就哭了。
李密懵了：“我其实做好了安全措施，你们两个一点事都不会有的！”李密安慰了好半天，李苗苗终于缓过气来了。
……
最考验演技的部分过去了，剩下的拍摄任务便轻松起来，几个主演补点对话就行，隐藏的摄像头拍下的那些场面，甚至直接就可以用，向导的回忆戏份甚至比他们还重。也许是经历了极致的精神恐惧，几个主演都有点开了窍门，知道当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一个情绪，演起来自然了很多。
总而言之，沈长宁第一次“触电”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拍摄期间说艰苦也艰苦，说乐趣也是乐趣。她意外地发现，电影还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愿望在她心里萌发起来。
直到到了机场，陈笑还是愤愤不平：“我那会都蒙了，李导让我们全部转移你知道吗？哎，我想到你下山之后看不见人吓坏的样子就心疼……这大导演思路也是另类啊！还真是拍恐怖片来了！长宁，接下来你就休息一个月，然后就要进组《自是花中第一流了》。”
沈长宁伸了伸懒腰，有一个月时间，刚好参加围棋比赛，参演燕京芭蕾舞团的《睡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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