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恰是个好天气。&1t;/p>
青石板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不多时，一声轻嘶，马车停在了一家店门门前。只见两扇雕花楠木大门迎街敞开，大门之上悬着块一丈来长的牌匾，上书广府第一四个斗大墨字，龙飞凤舞显然出自名家之手，门前朱红的灯笼上皆写着三个墨黑大字“富春居”，赫然是那广府第一名店。赶车的一个翻身走下了车，只见其一身文士白衫，三绺胡须在胸前微微飘荡，面如冠玉，神情淡然，右手却是反执着一把长剑，日光照耀下，泛着淡淡蓝光，若是看的不差想来便是生机玄妙，死意冥冥中的生玄剑。相传两百多年前南海有一铸剑师名作无冶，这名铸剑师倒也奇怪，每日里都在寻找珍贵矿石材料，却唯独不铸剑，周遭有好奇之人问他既是铸剑师为何不铸剑，无冶回道：“我欲铸之剑，必非凡品，如今时机未到，不可铸。”好奇之人又问：“那你为何不先铸些平凡之剑以练手？”无冶又道：“平凡之剑自有凡人去铸，吾不屑为之。”引得众人大笑不止，事后皆称他为天人，无冶也不怒，而是欣然接受，乐在其中。之后数年，无冶也娶了妻，其铸剑师的身份也逐渐被人淡忘，直至那一日，无冶之妻诞下一子，无冶喜不自胜，是夜开始铸剑，不眠不休三日三夜终于铸成一剑，据闻剑成之日其院间光彩四射，连日不绝，而此剑也被其命为生玄剑。不料造化弄人，其子生下便患先疾，不过数月便不幸早逝，无冶痛哭十余日，直至泪干泣血，之后又开始铸剑，五日后剑成，剑成之时周遭冥气弥漫，而无冶也心力交瘁而亡，此剑亦被称为死冥剑。这生玄死冥二剑在无冶死后也消失不见，纵后人苦苦寻觅亦不得其踪，不曾想今日这生玄剑竟现了世。此刻，那执剑的文士正缓步走向富春居。在那文士下车不久后，一个身影便从车中窜了出来，一身青衫，面容俊俏，与前面那人有着几分相似，脚刚落地，手中折扇便已打开，轻摇折扇间，已走入了富春居，俨然是之前重伤的易群，看如今情形，想必是好了大半。&1t;/p>
“小二，鲍参翅肚，熊掌血燕，再来两壶桑落，小爷我快饿死了。”说着话间，易群便已在一靠窗的桌边坐好了。&1t;/p>
“这位爷，这，这桑落这两天断货了，可否换其他的。”小二陪笑着说道。&1t;/p>
“沏两壶龙井，刚才那位爷说的都不要了，挑度快的上几个便可。”白衫文士缓步走至易群处坐下。&1t;/p>
“得嘞。”话音刚落，小二已端着两壶龙井过来。“二位爷，新鲜的龙井，慢用。”&1t;/p>
白衫文士右手拄剑，剑锋入地三寸，左手不紧不慢的倒茶。&1t;/p>
“大哥，这都到广州了，好好吃一顿不行吗，难不成还怕他们追来？有你在，我看他们躲还来不及。”易群不满地抱怨着。&1t;/p>
“这次让你下山便给我惹出这么多事来，回山后思过崖面壁一年。”文士淡淡的说着，似是不想理会易群。&1t;/p>
“又去面壁，面壁面壁，大哥你能不能换个别的处罚……”易群独自在那嘀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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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五斤牛肉，十斤高粱酒。”人未至，音先到，直震的店内之人双耳嗡嗡作响。&1t;/p>
“去去去，叫花子走远点，要饭也不长眼，敢到这里来要。”小二满脸厌恶，拎起把扫帚就往门外之人打去。&1t;/p>
“哎哟，你你你松手，在不松手我要报官了啊。”只见一身高八尺的大汉，衣衫褴褛，须满面，浑身藏污纳垢，怕是能搓下五斤泥来，此刻，正一只手揪着小二的衣领大步走进店里来。&1t;/p>
“来人，来人，将这厮给我打出去。”掌柜的见状，忙向内堂吼道。&1t;/p>
“掌柜的，此人的帐算我这。”白衫文士淡淡的说道。&1t;/p>
“他，他这样的价钱要翻倍。”&1t;/p>
“你再说一遍。”大汉怒目看向掌柜，声若惊雷，直惊得掌柜的不住后退。&1t;/p>
“行。”言罢，一锭银子便飞向柜台，不偏不倚，正落在掌柜的胸口。&1t;/p>
“哼！”大汉转身找了一角落坐下，似是在不满这家店，亦或是白衫文士的多管闲事。&1t;/p>
“大哥，你这是……”易群小声问道。&1t;/p>
“安心吃饭。”白衫文士看了易群一眼，易群头一低，默默吃饭，不再言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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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茶时间，那大汉猛地起身，走向易群兄弟俩，再看他的桌上，如风卷残云般干干净净。大汉走至白衫文士身前，一个抱拳道：“多……”谢字尚未出口，大汉的拳头已击向白衫文士，但听风声啸啸，想必是个铁人，这一拳下去也得留下个坑。&1t;/p>
拳头快，可剑更快，只见一道蓝光闪过，文士的剑已砍在大汉手臂上，自己则借势跃到了一旁。大汉抖了抖手臂，竟毫未伤，两眼精光闪闪，直盯着白衫文士。一旁易群拿起折扇，看着大汉若有所思。&1t;/p>
“你归你吃饭。”文士瞥了易群一眼，易群见状，嘀咕了一声，埋头吃起了饭。&1t;/p>
“不愧是风雷剑易卓易先生，了不得，果真了不得。”大汉开口道。&1t;/p>
“谬赞，阁下可是铁臂神拳铁山？”易卓看着大汉的双臂道。&1t;/p>
“正是。”言语间，铁山已抢出身去，拳风呼啸，一拳刚落一拳已至，令人应接不暇。只见易卓左一剑右一剑，叮叮之声不绝。数招之后，易卓手中之剑越挥越快，其剑刚格开铁山的拳头，已有数点蓝芒击向铁山胸口，势若奔雷，疾若电闪，正是易卓赖以成名的雷字十三式中的驱雷策电。&1t;/p>
铁山只觉眼前一花，一点蓝芒已然击中胸口。只见他不退反进，似是根本不在意，大笑间拳势更猛，劲气扑面犹如刀割，一板一眼正是那人人皆习的少林长拳，看似破绽满身，却叫人近身不得。易卓脸色愈沉重，猛然间手腕轻颤，剑光如星河瀑布般抖将出来，身影轻斜间，早已变换多处位置，一时间，屋内蓝芒闪烁，剑啸练练，正是那雷字第九式的雷霆万钧。片刻之后，剑声止，蓝芒消，铁山如山般矗立在那，只是那山，似是少了一丝魂，缺了一缕魄，身后的易卓手拄长剑，双眼精光闪烁，默然无声。&1t;/p>
“我输了。”许久，铁山缓缓蹦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充满着失望，或许是绝望。一个成名已久的名人，无论什么时候，从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总是不太好受，何况是生死对决时，这三个字无异于是在说我已是个死人。&1t;/p>
“我并没有赢。”易卓淡淡地说道。说罢，喊了声易群便走向了门外的马车，易群看了眼铁山，挥手收起折扇，跟上了易卓。&1t;/p>
店内，铁山依旧如山般矗在那，只不过此刻看来，这山似乎重拾了魂魄，比起以往更为挺拔雄伟。&1t;/p>
“哈哈哈……”铁山笑了，活着总是令人喜悦，不是吗，更何况，只要活着，总有胜利的可能，此刻，别人将可能给了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将这可能变成现实呢，有目标的人总是幸福喜悦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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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并非所有的路都是平坦舒服的，青石板路也只有在城里面才会有，此刻，崎岖的山路上，马车颠簸着缓缓前行。车内，易群随着颠簸的马车摇头晃脑，思索了会，问道：“大哥，方才铁山为何会认输，你又为何不杀他？”&1t;/p>
“二弟我先问你，你可知为何称铁山为铁臂神拳呢？”&1t;/p>
“这我如何不知，铁山十五年前以一双拳头破了铁杉先生的横练功夫，铁杉先生仗着自己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以横行江湖，不料遇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还被他用拳头给活生生地打残了，此一战后铁山名震江湖，被人称作铁壁神拳，传闻他练得是一门名叫铁臂功的功夫，功夫练至大成，双臂如同玄铁，遇山开山，无人能挡。”&1t;/p>
“你说的是，也不是。”易卓笑了笑接着道，“其所练的功夫确为铁壁功不错，但这壁乃是铜墙铁壁的壁，而非手臂的臂。习练这门功夫，若是小成，或手或足可刀枪不入坚若玄铁，练至大成，浑身上下宛若一整块玄铁，万法袭来我自岿然不动，便是连那罩门也可练至体内，那才是让人无可奈何，并且练至最高深处时，与人交手之际其所练罡气亦可外放，寻常之人碰着怕是也得重伤。委实玄妙得紧呐。”&1t;/p>
“那铁山他还认输？”易群不解道。&1t;/p>
“以后说话前多想想。”易卓用剑背催了催马，“我和铁山交手时，以一招雷霆万钧击遍他全身，他虽无事，可神情之中却是不自觉地透漏出一丝紧张之意，我料他这铁壁功定未大成，估摸着尚差那么一丝，罩门依旧还在体外……”&1t;/p>
“脚底，他的罩门在脚底！”易群喊道。&1t;/p>
“罩门既现，他已馁了一半，纵然与我交手，九死一生。”易卓轻笑道，“至于不杀他，是念在他当年一怒之下击毙太行十三盗，为太行一带的村民清了祸患，再加上他这些年总是接济周遭百姓，此次前来杀我，想必也是不得已为之。”&1t;/p>
“可他事先却暗算你……”&1t;/p>
“暗算？何来的暗算？”&1t;/p>
“他不是话都没讲完便动手偷袭你吗？”&1t;/p>
“二弟啊，往日我便时常叫你多看多听。”易卓语重心长道，“你只看到他话不说完抢先动手，却未曾留意他动手前先以指尖酒水弹至我杯中以示警告。你再看店中小二，被铁山揪住时神情慌张，举止神态并无半分不妥，可他的双眼却十分冷静，之后我与铁山交手他也一直在旁冷眼瞧着，明显便是前来监视铁山之人，铁山偷袭想来必是有什么短处被他们所握，被他们强行要求的。”&1t;/p>
“果真如此。”易群思索先前之事，恍然大悟道，“是血衣楼暗中指示胁迫的？”&1t;/p>
“可能是，江湖中知道我们的人不多，但知道我们的人表面上与我们和睦无事，可暗地里哪个不想将我们除之而后快？只是碍于我们行踪难辨难以下手罢了，再者他们若想动手，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此次你被魔教围剿不死受了重伤，必定是被他们知晓了，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个除掉我们的好机会，但又不敢亲自前来，怕失败后被我们报复，铁山出手保不成便是他们的作为。现在先不去想了，待得回山后，我再仔细查一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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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陡峭，岭峰耸立，一条小道蜿蜒着通向山上，不多远，已然消失在草木之间。“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上走下了三人，一个易卓，一个易群，易卓的背上还伏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面容清秀，脸色却是惨白至极，不见半分血色，竟是当日收留易群夫妇的孩子。易卓牵着马转了个身，右手剑出，马吃不住痛，嘶鸣着向远处奔去。&1t;/p>
“走。”易卓说话间，双腿如风，身影腾挪，转瞬已不见人影。身后易群凝气屏神，始终与易卓保持着三丈距离，轻身功夫显然也不弱。行了约莫三五个时辰，眼前突然一片明朗，只见两边群山叠峦，山上林木苍翠，远远望去，俨然一片林海，此刻，但觉耳中隆隆作响，放眼看去，山壁千仞，一席瀑布倒悬其上，流水飞奔而下，击在山脚湖泊中出隆隆巨响，如那雨天惊雷，又似那战场咆哮。&1t;/p>
“大哥，这孩子怎么办。他重伤在身恐难以再受颠簸。”易群面露忧色。&1t;/p>
易卓沉思了一会道：“我们取一棵百年之树，留主干，挖空中间，将孩子放进去再封上，度快点应该可行。”&1t;/p>
“好，我这就去。”易群喜道。&1t;/p>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易卓兄弟二人抬着一截树干，沉入水中，不复踪影。&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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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四周整齐地摆着书架，书架上垒满书籍，靠内的一侧，有着张淡褐色的书桌，浑然一体，隐隐散着香气，闻之神清气定，赫然是由整块沉香雕琢而成，此刻，一个中年书生正提笔挥毫，临摹那王羲之的丧乱帖。&1t;/p>
“咚咚咚”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每敲一下便停顿一会，时间不长不短，正好一个呼吸的功夫。&1t;/p>
“进来。”一声儒雅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像是个书生。&1t;/p>
门口两人恭敬地推开房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几步走至书生面前，扑通跪下，磕头道：“义父恕罪，孩儿不孝，未能将那易群带回来，特来领罪。”二人声音颤抖，显然是恐惧至极，正是薛甲子与薛辛未二人。&1t;/p>
“哦？你们两个没能将他带回来？”书生头也不抬道。&1t;/p>
“我们遇到了沈追，敌不过他，就是他把易群带走了。”&1t;/p>
“天机神算？”书生的笔顿了一顿。&1t;/p>
“对，就是他。”&1t;/p>
屋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地上跪着的两人半点声音不敢出，冷汗如瀑，身上衣衫已然湿透。&1t;/p>
“沈追，好，好，好。”书生忽然开口道，“你们二人辛苦了，回去领一百杖责吧。”&1t;/p>
“多谢义父。”二人如负重托，忙磕头起身离去。&1t;/p>
“没想到连失踪多年的沈追都出现了，有趣，有趣。”书生自言自语，转头间，又沉浸于丧乱帖之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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