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真情
北疆的夜晚风高气爽，与烈日灼晒的白天完全不同，漫天的星星闪着微光，若得悠闲，在这璀璨的夜空下漫步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裴芸兮正想着，身后传来营帐帘被掀开的声音，伴随着她熟悉的声音。&1t;/p>
“你怎么还没离开？”&1t;/p>
裴芸兮转身，一身铠甲的男人立在她眼前，并不是久违重逢，在这异乡的夜晚，这个人突然让她有一种没由来的亲切感。两人之间仅隔着几步之遥，他不再上前，也许是怕自己会避开他的亲近。&1t;/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还能去哪？”&1t;/p>
“我早与你说过，若在战场相见，你我便是敌人。”&1t;/p>
“殿下未分敌友便要赶我走吗？”&1t;/p>
轩辕凛走过她身旁，并未放缓脚步，他在自己的书案后坐下，“那你是有什么情报要告诉我？”&1t;/p>
裴芸兮跟过去在他对面盘腿而坐，如今她就像一脚踏入了沼泽地，而裴季禹在泥淖中，她深知再往前是死，那她也只能陪着他去死。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有许多的亏欠，却无以为报。“我没有情报，就是想来见你一面。”&1t;/p>
轻缓的语调，犹如夜空的惊雷，惊扰了沉寂的人心。&1t;/p>
“你是从裴季禹那偷跑出来的吧？”他眼中微微颤动，两人之间不过书案几尺的距离，眼前的少年，不，是少女。经历了众多磨难，早不已不似当年那般的飞扬跋扈，反倒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柔情与善意。她周身散的光辉如朝阳一般的耀眼，无法令人忽视。&1t;/p>
裴芸兮报之一笑，相隔咫尺，她能将他看的仔细，他清亮的眸中印着自己的脸。“殿下一直都是这么的清透，看人看事都是这般。认识殿下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敌人，也许没到敌人那么深的仇，反正从来未念及殿下的好。殿下当年洛城为救我受了伤，大理寺因为我革去王位......”还有轩辕冽府邸的那一处宅院，还有她生辰的那一盒流萤，也许她心中早就明白。&1t;/p>
“不过是利用你牵制裴季禹罢了......”被人戳穿了心事，轩辕凛忙不迭的转过头去，掩饰自己眼中的局促。&1t;/p>
裴芸兮望着他嫣然一笑，心下感叹，这便是真实的他，嘴硬心软。顿了片刻，裴芸兮娓娓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请殿下好好的守着大萧的子民，让大萧的江山繁荣昌盛，千秋百世。另外请殿下替我为三皇子带句话，今世之恩芸兮感激不尽但无能回报。”&1t;/p>
说罢从容起身，却被书案后的轩辕凛一把捉住了手，他的手心有些黏、腻，像刚调出的浆糊，想要牢牢的黏住她的手。&1t;/p>
“你......”这一次也许是她的诀别，他终是不想再失去这最后的机会，“陪我一起看着这繁荣盛世的江山不好吗？”&1t;/p>
裴芸兮脸上漾起几分笑意，她回过身，将他的手从自己腕上剥离，语气犹如生离死别般哀伤，“殿下多保重。”&1t;/p>
她眼里的那张脸却一点点的晕开，最后晕成一团不成形的模糊，她转身向外，身后似有万众瞩目。&1t;/p>
“裴芸兮！”身后传来一声悲呼。&1t;/p>
她闻声回头，乍看灯火阑珊之下坐定的轩辕凛，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悲切。“殿下还有什么事？”&1t;/p>
“大萧永远有你的立足之地。”&1t;/p>
裴芸兮笑着福身，转身别离。&1t;/p>
而此刻在门外守了半个时辰的初一十五终是按耐不住了，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前去敲门，连叩几声屋内却无人应答。&1t;/p>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初一小声说道。&1t;/p>
两人对看一眼，同是微微点头，只听砰的一声，旅舍脆弱的房门被二人一脚踹开。屋子尚小，屋内的环境一览无遗。&1t;/p>
只见裴芸兮坐在浴桶中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个破门而入的大男人，三人面面相觑。&1t;/p>
“对不起小姐，我们以为你......”初一十五忙捂眼转身。&1t;/p>
“滚出去！”&1t;/p>
二人默默的扶起被踹掉的门，门轴已被踹坏，只能在外面扶着才能让门立起来。“小姐，门，坏了......”&1t;/p>
说话间裴芸兮已经裹了衣服，如墨般浓黑的长垂在脑后，没有一丝的湿意。“那你们今晚便扶着吧。”&1t;/p>
初一十五一听额头暴汗，却也只能在对方的埋怨的眼神中乖乖的听命。&1t;/p>
这一夜裴芸兮睡得出奇的好，没有噩梦侵扰，梦里在一处繁花茂盛的亭台，一个看不清容颜的孩子追着她，口中稚嫩的声音喊着她母亲。&1t;/p>
翌日清醒时被床头坐着的人吓了一激灵，待她看清他的容颜后泪已阑珊，所有的郁结情绪化为乌有，连同那个奇怪的梦境，一并忘之脑后。&1t;/p>
“你来了。”&1t;/p>
他拥她入怀，温热的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让你久等了。”&1t;/p>
裴芸兮靠在他怀中，突然有股莫名的疏离感，他身上的气味，有种陌生的感觉，夹杂着她有些厌恶的香气。&1t;/p>
门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裴芸兮从他怀中惊起，望向门口，只见初一连人带门摔了进来，门板摔落在地，震起一阵烟尘在屋中打旋。受惊吓的初一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向二位主子致歉。&1t;/p>
“属下方才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惊着将军和小姐了......”&1t;/p>
裴季禹摆手一笑，“无碍，赔偿的钱从你们工钱里扣。”&1t;/p>
望着哭丧着脸的初一裴芸兮掩嘴一笑，这事因自己而起，如今却让他们背锅，又让他们收了一夜的门，她心中不忍，忙替他们求情，“罢了罢了，这事怨我，他们也是一时心急才把门踹坏了，钱我替他们出了。”&1t;/p>
“多谢小姐！”&1t;/p>
裴季禹捏着她光滑的脸蛋宠溺的笑道，“你如今倒是大方了，都不会替我掌家了。”&1t;/p>
一番轻巧的玩笑话却如细尖的绣花针，冷不丁的扎进裴芸兮的胸口，没有那种千刀万剐般要命的疼痛，却让她无法容忍。&1t;/p>
“哥哥，我有一些事要问你。”&1t;/p>
裴季禹敛起笑容，似乎已经想到了她心中的疑惑，“芸兮想问什么？”&1t;/p>
“出了这旅舍，哥哥要带我去哪儿？”裴芸兮坐在床头，抬眼能望见窗外的朝阳，一缕缕金光从窗口照进来，她微微眯着眼，才不至于被那金光所刺伤。“是北胡王宫对不对？”&1t;/p>
裴季禹握住她一只手，伸手替她挡去眼前的阳光。“是，国恨家仇，我放不下。”&1t;/p>
眼前的一片阴影遮挡了裴芸兮的视线，她垂下头，望着自己下半身盖着的轻薄衣衫，是他的衣物，带着别人的气息。“若没有国恨，哥哥可否能放下？”&1t;/p>
握着她的手，似有一瞬间是凉的。&1t;/p>
裴芸兮望着他，他的眼中燃着火焰，而她看到的，不是仇恨，只有执着与野心。“你是皇子也好，平民也罢，我只想与你携手看遍世间的繁华。纵有国恨家仇，时间流逝早已远去，只为了一个夙愿，飞沙狼烟，将这世间置于慌乱之中，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愿吗？”&1t;/p>
“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委屈......”&1t;/p>
“说到底哥哥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执著，父亲也是，不对，应该说，是你的父亲。”裴芸兮回握他的手，脸上笑容惨淡。&1t;/p>
裴季禹垂下目光，落在二人相交的手上，语气轻飘飘的像抓不牢的云朵，“你都知道了......”&1t;/p>
“哥哥允了胡王什么要求才让他愿意出兵相助的？”&1t;/p>
“无非是土地粮食。”&1t;/p>
裴芸兮余光撇过他的衣物，上头沾着细长的丝，“哥哥何不答应了苏格逦华，做了北胡的郎婿，到时候天下就是一家了。”&1t;/p>
裴季禹身形一颤，望向裴芸兮的眼睛，却见她眼里已是水雾萦绕，凝聚的水珠垂在眼睑，却迟迟不肯落下。他再度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次，抱的很紧，生怕她要从自己身边逃走。&1t;/p>
“已经有了芸兮，哪里还能容下别人？待我功名成就，便迎你入门好不好？”&1t;/p>
热泪落下，在他肩上湿成了没有模样的一团。这一次，她终是没有回应。&1t;/p>
盛平十四年八月，大萧昭告天下。&1t;/p>
裴氏一族，通敌卖国，扣押皇嗣，罪应当诛，祸连九族。今裴氏子弟裴季禹逃窜在外，特命朝廷使者将其捉拿。裴氏女子裴芸兮，涉及包庇隐匿罪行，与三皇子婚约不予作数。北胡番邦，言而无信，私毁两国和平协议，此等不仁不义之举应天下共伐之。&1t;/p>
一时大萧境内流言纷起，百姓们纷纷唾骂，曾经让他们感恩戴德的人，如今却做了通敌叛国的鼠辈。而倒霉的三皇子，一时也成了京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1t;/p>
裴府被抄的那一日，京城及其的热闹，门外围满前来观看的人，他们指点着身带枷锁衣着囚服的罪人们，唾沫横飞。被带走的十余人，却独独不见紫烟的身影。&1t;/p>
奢华的庭院中，繁花似锦，绿意成荫。地面刚被洒上了一层融化的冰水，一个稚嫩的孩童穿着锦绣的衣裳在院中踩着水坑，看到溅起的水花沾湿裤腿，他便咯咯直乐。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段婀娜面容娇艳的女子，似扶未扶在他身旁护着，声音里透着无比的疼爱，“珏儿，别闹了。”&1t;/p>
那孩童上去拉着女子的手，拽着她一同往前，嘴里含糊的嚷着，“踩，踩。”&1t;/p>
这时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正在玩乐的一大一小闻声抬头，孩童眼中闪出光彩，踉跄的向前跑去，伸出双臂向来人道，“抱！抱！抱抱！”&1t;/p>
来人高兴的一把将孩童抱起，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望着女子笑道，“今日有没有惹娘亲生气啊？”&1t;/p>
女子走过来娇嗔的捶了他一下，“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1t;/p>
他笑着楼过她在她红艳的娇唇上落下浅吻，怀中孩童忙捂着双眼喊道，“羞羞~”逗得二人直哈哈大笑。&1t;/p>
三人一起往屋里走，这时女子问道，“怎么样了？”&1t;/p>
“少了一个人。”他轻描淡写的模样似是不在意。&1t;/p>
女子见状只是浅浅一笑，衬着她娇媚的容颜，倒是令人眼前生晕。“罢了，不过是二弟心善，替她留着命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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