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皎皎白驹 其人如玉
出长安城西门，沿笔直的大道直行三十余里，即是一处东西南北四方纵横交汇之地。&1t;/p>
由此继续往西可直入蜀中，往南可到长乐塬上、渭水之滨。往北即可出函谷关，进入辽阔的华北平原了。&1t;/p>
当此时节，一丛丛的修竹还没有返青，路边林木显得稀疏，斜挑的布幡随风而动，古色古香的酒楼，依然是当初的模样。&1t;/p>
青郊外酒楼前，卓文君把自己亲手缝制的猩红斗篷给元召披在身上，又细心的帮他系好颌下丝带，上下打量一番，见修短合体，显得格外精神，不禁满意的微笑。&1t;/p>
她是身形高挑的女子，元召的个头还未长成，也不过只到她的胸前，此情此景，倒恰似是家中长姐给年幼的弟弟送行。&1t;/p>
“北边儿还是很冷的，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凡事不要逞强！记住没有?”&1t;/p>
“嗯，一定会的！阿姐放心吧。”&1t;/p>
虽然叮嘱已是千遍，真情怎能嫌烦！元召抬起头，看到那双美丽眼睛里的关心自挚诚，让他内心感动。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付出善意的人，那碗带了温度的酒，他至今不忘。&1t;/p>
“司马兄，还未来的及向你恭喜呢！这次被天子御笔圈定为文学贤良，不日待诏金马门，未来值得期待！”&1t;/p>
“小侯爷过奖了！长卿不过略有小成而已，做个翰林侍读心满意足，怎么敢奢求太多呢！哈哈。”&1t;/p>
司马相如满面春风，能在而立之年凭借胸中的真才实学被皇帝选中，他还是对即将开始的仕途之路有所期待的。&1t;/p>
“司马兄不必自谦，当今天子虽然初掌大政，但在用人方面必将不同于以前。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将是今后朝廷的新举措，你可不要满足于一个区区的侍读啊！”&1t;/p>
元召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位司马对于仕途有多大的野心。&1t;/p>
果然 ，听到他的话，司马相如眼睛一亮。&1t;/p>
“小侯爷，具体可有所指教?”&1t;/p>
元召看了看等候着他的骑士们，离得有些距离，这边只有他与司马夫妇二人，应该不会有别人听到。&1t;/p>
“这次北疆的事，我估计很难成功，应该是一个无功而返的局面。本来这也没什么，顶多就是皇帝大失颜面，朝廷劳师劳力、疲民伤财而已。但由此而引的朝廷内外格局，甚至邦国外交也许将会变得很糟糕！”&1t;/p>
他声音并不大，但听在司马相如耳中却如闻响雷一般，与文君对视一眼，惊疑不定。&1t;/p>
“什么？怎会如此！那……小侯爷为何不向天子力谏?以劝阻此事。”&1t;/p>
元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1t;/p>
“这件事说来话长，现在没有时间对司马兄详细说了。今日临别之际， 我之所以多说这些，是让你早早在心里有个准备的。”&1t;/p>
司马相如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些愣神。&1t;/p>
“国家看似安定，实际上某些势力早已在蠢蠢欲动，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所以此次无论成败，必将有大乱乘此而起！”&1t;/p>
元召一面接过卓文君给他准备的装满几壶美酒的革囊，挂在马鞍之后，一面又继续认真的对司马相如说着。&1t;/p>
“到时候不管是国内诸侯之乱，还是番邦邻国趁机打劫，天子必定会派兵平叛的。而朝中良将尽在北疆，余者碌碌不堪，难以大用！我知道司马兄文武全才，胸怀大志，所以你要早做准备，一旦到了这个局面，天子选将时，兄就可以抓住时机，毛遂自荐，拜将出征，一展平生夙愿了！”&1t;/p>
司马相如儒雅谦和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极度骄傲自负的心。&1t;/p>
他虽然以文学之才而名声在外，但“男儿志气，岂在刀笔吏乎！”&1t;/p>
谁不想朝堂运筹、军国定策。谁不想金戈铁马、青史功名！&1t;/p>
“小侯爷，未曾想你竟是长卿的知己！今日之言，必铭记在心。还望此行万事保重，早日归程！”&1t;/p>
司马相如郑重拱手感谢。他素来佩服元召的行为，小小年纪，非同常人，自从相识以来，还从未见他妄言妄语过一事。&1t;/p>
元召不再多说，又谢过了文君的好意，彼此拱手告别。&1t;/p>
那时少年，红袍白马，一人一骑，逐渐远去，立在路边上静静等候的十余人放马迎了上来，元召回头朝仍然站在酒楼前相送的人挥了挥马鞭，然后一骑当先，马蹄飒沓，一直向北而去！&1t;/p>
早些时候，元召并没有跟着公主车驾从长安出，而是提前就回到了长乐塬。&1t;/p>
长乐塬上一大摊子的事啊！本来开春以后，他的很多计划打算全面展开的，可是被未央宫那一家子插上这么一档的事儿，什么都只得暂且放一放，等到从北疆回来以后再重新开始了。&1t;/p>
有足智多谋的主父偃在此坐镇，元召还是很放心的。&1t;/p>
这段日子，赵远已经从梵雪楼来到了长乐塬，在那些流云帮众之中，联系起了部分对老帮主还心存旧念的人。&1t;/p>
当然，元召提醒过他，这个过程不要着急，宜精不宜多！挑选的人，先要怀有忠义之心。&1t;/p>
小冰儿虽然舍不得师父，但也知道他不会同意带自己去。只得委委屈屈的答应在家好好听主父先生的话。&1t;/p>
元召之所以带着崔弘，一是因为他熟悉那儿的地形，缓急之时也许用的到。还有就是元召有一个长远的想法，如果说他对小冰儿的期盼是要她成为踏遍草原的骏马，那对崔弘，就是要把他的未来锤炼成为一只翱翔草原的雄鹰，他们的人生辉煌都应该在那儿实现才行。&1t;/p>
现在说这些当然还为时过早，但并不妨碍一步步引导着往那个方向前进就是了。&1t;/p>
卫青已经按照元召的嘱托，在驻守长乐塬的八百骁骑中挑选了十名年青的军中兄弟跟随北行。&1t;/p>
元召告诉他们的是，跟随大队趁机去见识一下真正匈奴人的铁骑是什么样子的。&1t;/p>
这些人大多都是军中子弟，有几位还是勋贵的后代，近二十年的天下承平，他们还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没有经历过两军对阵的残酷与血腥。&1t;/p>
从枯燥的军营来到这儿驻守，几个月以来，他们已经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在这片辽阔的原野上，纵马驰骋、引弓射猎，好不快意！&1t;/p>
还有眼前这位好客的小侯爷，他那儿有喝不完的美酒，还烤的一手好肉，因此，这些兵士们早已与他打成了一片。&1t;/p>
现在，所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这一营骑兵就在这儿多驻扎一些时日吧，可千万不要再一道调令回到那枯燥约束的军营中啊！&1t;/p>
这次听到卫青校尉要带他们跟随那位小侯爷去北边走一趟，自然是人人踊跃，早就想去更辽阔的地方纵马一番了呢！&1t;/p>
此时，这些长安子弟心中自然不会预先知道，这一趟看似平常的行程将要遇到的凶险与艰难。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命运会由此而大大的改变！&1t;/p>
在几年之后，这十个人都成为了新成长起来的大汉骑军主将，在与匈奴骑兵的对阵中，作为中坚力量，每一个人都取得了骄人战绩！&1t;/p>
除了有两位将军很早就壮烈殉国、马革裹尸外，其余的都凭借赫赫战功被天子封侯。而他们最初的勇敢和力量，就是来自跟随长乐侯的这一次北疆之行。&1t;/p>
替换卫青担任骁骑营校尉的是公孙敖，这也是元召对皇帝提出的人选。&1t;/p>
而临出前，与公孙敖一同从长安赶来的，还有皇帝刘彻身边的两位亲近侍卫。他们奉了天子的指派，将跟在长乐侯身边，同去同回。&1t;/p>
这也是那天在上林苑山顶，皇帝对元召提过的事，他想派身边的人跟着去亲自看看，匈奴人到底比汉人强在哪儿！&1t;/p>
对于这个要求，元召自然不能拒绝。看着这两位英俊挺拔的羽林骑士，他随口问过了他们的名字。&1t;/p>
听到第二位报上自己姓名的时候，他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人二十多岁年纪，血气方刚，眼神锐利。&1t;/p>
“张骞?好名字……呵呵！”&1t;/p>
名叫张骞的青年侍卫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位小侯爷为什么对自己的名字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但他身为天子身边的贴身侍从，自然知道长乐侯在皇室中的分量。对他恭敬有礼，不敢轻视。&1t;/p>
“小侯爷，天子特派我们两人随侍身边，听从派遣，如果一路上有什么可以效劳，尽管吩咐就是！”&1t;/p>
“好说好说，那你们就好好看看这途中风物，地势人情吧。到时候，回来在御前也好有的说。”&1t;/p>
“是！小侯爷说的是，我们一定用心看，用心记。”&1t;/p>
闲话略过，不必多说。诸事交代完毕，元召带了卫青、崔弘、十位骁骑精锐加上两名未央宫侍卫，总共十五人，装备齐全，从长乐塬出，在青郊外酒楼与等候在此的司马伉俪又道了珍重，放马向北疾行，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遥遥看见护送公主车驾的队伍已经在前面不远了。&1t;/p>
双马双辕锦绣遮帘的马车内，穿了一身素白衫裙的少女安静的坐着。&1t;/p>
别矣！长安，别矣！故土。以后也许只会在梦里才能回来了吧？&1t;/p>
本来宫中按制给她准备好的是华丽鲜艳的蜀锦湘裙、珍珠霞冠，但她把它们整齐的折叠在了一边，不想穿戴。因为，少女离开长安的时候，只想以素日里的平常心、平常身离去。&1t;/p>
马车微微的颠簸，四周是护卫的马蹄特特，长安已经越来越远了！&1t;/p>
洁白如玉的手中，一根青青竹笛已经握的温暖，只是曾经的寥廓星空、难忘之夜、还有那个少年……都不会再有了吧？&1t;/p>
自从出宫后忍了半日的泪水终于不再节制，肆无忌惮，打湿了已初显风华的容颜！&1t;/p>
蓦然，有急促马蹄自后方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车厢左畔，少女如遭雷击，一种预感加了心跳，却顾不得哭花的脸，甩手就掀起了车厢垂帘！&1t;/p>
山有木，木有枝，枝有绿叶，春风终究会吹开花满树。就算此行是苦海无边，只要有你，便是彼岸。&1t;/p>
初春微寒，阳光刺眼，恍惚中，白马上的红袍少年浅笑淡然，亦如小小花园中那次最初的相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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