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鏖战（三）

“咕咕咕咕”声音抑扬顿挫，一只喙上长着红冠的怪鸟在高高的枝头鸣叫。

        高明感觉肩头一阵晃动，睁开眼便看见一双灵动的眸子，紫歆平静的神色下透着些许疲倦。见高明转醒，紫歆说：“天亮了，再不走敌人会追上来的。”

        天色刚蒙蒙亮，林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高明瞧见紫歆的俏脸，昨夜的记忆像在眼前放幻灯片一样，历历在目。啊，对了，刘大哥死了。

        高明心中伤感，然后他发现眼前的女人对他伸出了手，她要拉我起来？高明没有矫情，握住紫歆的援手。

        “真软呢。我在想些什么！”高明在心里谴责自己有奇怪的想法。

        紫歆将高明拉起来，递给他一根棍子，俩人这就出发了。厄多玛火山的山路不好走，紫歆的眼前没有路，只能硬生生走出一条路来。深草、荆棘、枝条上的倒刺，这些阻碍拖住俩人的速度，也让俩人走得很吃力。

        紫歆捡了一根木棍做开道用，她右手的手背上已经被划出数道血痕。厄多玛火山每年都会爆发，但每次爆发的强度很小，所以只有山顶植被稀少，山腰以下因为火山灰的缘故，植被比其他地方还要茂盛。

        紫歆以山腰处的那栋小屋为圆心绕了一大圈，然后沿山体的边缘前行，下方的盘山路隐约可见，但山体陡峭，坡度又大，紫歆需要找一条合适的下山路。

        高明拄着并不趁手的木棍咬牙跟在紫歆身后，他小腿的伤口开始渗血，但这只是小节，高明清楚的知道以他们现在的速度，被敌人追上是迟早的事，头目不是善茬。

        “你看。”紫歆手指前方，“那里是不是能下去。”

        高明翘首以望，不太肯定：“去看看。”

        紫歆所指的地方有岩石突出山体，形成了像斜坡一样的道路，但从边沿往下，离第一块岩石的距离还有七八米，就这么跳下去，残废的风险属实太高。

        有根绳子就好了。紫歆一面思索一面环顾四周。高明观察岩壁，能搭手的地方倒有不少，但自己一只脚使不上力，很难攀下去。高明又把目光投向紫歆，“喂，你可以爬下去吗？”

        只见紫歆一头扎进灌木丛里，不知在里面找什么。“啊？你说什么，没听清。”紫歆像个猴子一样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手上还抓着一根藤条。

        “藤条？是个法子。”高明略一思忖便知道紫歆的办法，他严肃地说：“听好，我们一路逃过来留下太多痕迹，那家伙是个高手，他追过来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你把藤条绑树上，从这里攀下去。之后我把藤条收起来，朝山上走，把敌人引开。”

        “那人真能追过来呀？我们可绕了一大圈，而且这里地形这么复杂。”紫歆问。

        “那混蛋作为治安司头目有两把刷子，他肯定能追过来。”高明一边说一边从紫歆手里接过藤条，绑在边沿的一棵树上，“你快下去吧，走之后记得在禹州城城区的郊外找一栋破庙，从庙后墙往前走一百步你能看见一条小溪。我把重要的东西埋在附近地下，你把它挖出来交到都城的政务部去，拜托了。”

        高明将木棍扔在一旁，对紫歆郑重地拱手行礼。紫歆听闻头目能追上来时便陷入沉思，皓齿轻叩右手拇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她看看藤条，又瞅瞅周围雾气弥漫的环境，嘴角露出笑容：“有办法了，你跟我……你在干什么？”紫歆的微笑僵在脸上，她不明白高明为什么对她行礼，唉，他的一番肺腑之言算白说了。

        厄多玛火山山腰处的小屋前，头目在菜园子里坐了一夜，他的发梢和眉毛上汇聚了清晨的露水，雾气弥漫中，头目先站起身扭动脖子，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刀提在手上，悠悠地走到下山的小径口，路口的一棵树脚下放着一张弓，那是刘队长带过来的，昨晚还朝他射了两箭。

        头目把弓和箭筒背在身上，继续向下走，待来到盘山路上时，他在附近搜索一番找到了刘队长代步的马匹。头目舔了下嘴唇，走到马匹一侧朝马肚子上捅了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扯断拴在树干上的草绳往前方跑，一路跑一路飙血，才十几步便倒在地上四脚抽搐，眼看是不活了。

        头目沉思片刻，自觉没有遗漏。便是万一紫歆他们绕过自己下山，那也是无马可乘。他自己的马匹认主，放置在附近的矿洞里，陌生人不把他的马再训一遍是用不了的。

        头目手中长刀的刀身上血迹斑斑，还泛着阵阵热气，昨夜干涸的血迹和今早新添的红色交织在一起，透着诡异的杀机。他抬头望山，原路折返去追紫歆。

        高明昨晚腿脚受伤，逃跑时留下血滴，沿途还有树枝压过、折断的痕迹。根据这些，头目一路跟上去，很快便找到昨晚紫歆和高明休息的地方。他蹲下来查寻片刻，发现血迹断了，思忖着高明应该在这里做了一下简单的包扎。路上其它的痕迹还有很多，不耽误头目追踪。其实头目行进的速度并不太快，因为他一路上都在观察附近的灌木丛有没有藏人，头目担心他们中的一个人在前面引自己追击，另一个人半途藏起来，待自己寻过去便原路回去，逃之夭夭。这种伎俩可骗不到经验丰富的我，头目心中暗想。

        树林幽静，雾气不散，能见度较低，头目如同猎犬一样，闻着味追去，和紫歆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

        头目站在山岩的边沿，低头往下看，下方一个斜坡直通盘山路。一根藤条一端系在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另一端从边沿垂下，正好能滑到底部。他注意到边沿的一块石尖上挂着一缕绸缎，头目蹲下来捡起一看，确定是紫歆身上的衣物。

        “从这下去了？”头目自言自语说了句，又扭过头观察周遭的环境——荆棘没有折断，杂草也没有被踩踏的痕迹，合该是从这下去了。

        拿定主意，头目将长刀收入刀鞘，顺着藤条一溜烟滑了下去，凸起的岩石形成的斜坡在头目面前犹如平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便来到盘山路上。

        昨日有雨，此时道路尚显泥泞，头目站在路中央，只见一条车辙印像纹身一样由下往上盘在路面上。

        “为何没有脚印？他们上山还是下山了？难道……”想到关键处，头目回头向斜坡上方望去，“不好！中计了。”

        头目以比下斜坡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来到高台下方抓住藤条欲再次攀上去，谁知手臂刚出力，之前绑得结实的藤条竟整个被扯下来。他脸色难看，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比脸上受的伤还要让他不舒服。头目看岩壁上崎岖不平，心道自己爬上去当无问题，遂手脚并用，向上攀登。哪知行到一半，头目听见上方有动静，刚抬头一瞧，一块脑门大的石头竟朝他脸门落下来。

        头目大惊，他左右没有挪腾的空间，只得纵身一跃，像个体操运动员那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地时顺势一滚，单膝跪地，左手取背上的弓，右手从箭筒里捻出一支羽箭，搭弓便朝高台上的人影射过去。

        头目的动作行云流水，只可惜那人影直接卧倒，这一箭射空了。紧接着头目又射出一箭，这一次是抛射，羽箭呈抛物线的轨迹落在高台的人影处。

        “啊！”只听得一声男人的惨叫，头目心中一喜，只当是命中了。下一刻，高明从上方露出一个脑袋，脸上笑嘻嘻地对头目喊：“骗你的，傻瓜。”

        头目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他左手的弓上又搭上一支箭。上方的高明脖子一缩，等了半天那箭却没射过来。

        头目深吸一口气，收起弓箭。箭筒里只剩下五支，他不想浪费。

        “你现在投降我给你留全尸。”头目冷冷地说。

        “我呸。”高明的眼中全是愤恨，“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为刘队长报仇。”

        “祝你愿望成真。”头目不屑地冷笑，转身沿斜坡往下去了。

        高明见此，兴奋地回身对紫歆说：“他走了，他走了！你真聪明，我们在树上才待了几分钟那混蛋就找过来了。可他看到藤条和你故意留下来的绸缎就以为我们下山了。哈哈哈，倒是你会爬树这一点让我想不到，我这一条腿使不上劲，还是靠你拉我才能上树。”

        紫歆情绪低落，瞅着高明在那里兴奋不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高明问，“是继续寻找其它路下山？还是再找根藤条，就从这下去。你拿个主意。”

        “嗯……”紫歆用无辜的眼神盯着高明，沉默了半晌，高明才意识到什么。

        “你没办法了？”高明大惊。

        紫歆弱弱地点点头：“从一开始就没料到那家伙追踪的速度能这么快。方才是急智，小女子在树上的时候都快吓死了。你说敌人走了，确只当他从盘山路上山，再原路追过来。若是他没走呢？”

        “呃，我守在这里，他上不来。你自己走。”高明语气坚定。

        “就算敌人沿原路追过来，以他的速度小女子也是逃不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俩分开逃，可你腿上有伤，我们俩人能逃掉一人的几率也不足一成。”紫歆轻轻抚摸着垂在胸前的秀发，“这还不是最糟的，昨日你还在昏迷中的时候我听说还有人今天过来给那家伙送干粮，若是对面有两个人，我们连一成机会都不会有了。”

        “那怎么办？就待在这里吗？”高明急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却担心紫歆不能活下去，这想法在高明心底萌生，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

        紫歆心里想到了解英——相公，我该怎么办？

        盘山路上，头目立在路边没有往上走。他在禹州城做事多年，王书办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给他送干粮的人一定是连夜出发，从大道过来，毕竟威丝曼的军队可不是他们的敌人。头目寻摸着人也该到了，他有点担心人是不是已经和他错过去了。

        头目刚想到此处，路的下方传来脚步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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