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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岳为何人


接下来,尚结赞夸耀说,我大蕃再起数十万雄兵,剑锋直指剑南、陇州、盐州三处,这次定要让唐家天子割地求饶。

        “痴心妄想。”马燧挣扎着抬起脖子。

        尚结赞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马燧说:“去年盐、庆之战,我蕃北道大论马重英,数万兵马本已受困在旱海当间,无水缺草,人马多染疫病。届时只需马仆射、浑侍中各领万余兵,自河东渡孟门津、龙门津,马重英必然全军覆灭,此次能卷土重来,皆仰仗马仆射再造之功。”

        关键时刻,区颊赞也来补刀,他得意洋洋地用汉话说到,那时也许是马仆射家中因乏财苦恼,接下我馈赠的五十石胡椒,及五百两黄金,方有今日会盟之事。

        听到这番嘲讽,马燧是羞愧后悔欲死,只能狠狠用额头蹭着地面,连呼可恨可恨,直到蹭出个浅坑为止。

        “马燧,你这混蛋,误国何深!”旁边大明宫派遣来的观礼使刘文扈大怒,对着马燧痛骂起来。

        其他人也摇头叹气,只有窦申叫得和头被宰的猪似的。

        待到入夜时,朔风渐起。西吉荒野上寒澈入骨,这群被俘的唐朝会盟官员,惨呼声震天动地:蕃兵将他们统统倒伏摁在地上,捆缚的绳索用橛子插在砂土里,然后又不让他们被冻死,便把羊皮毯子扔在他们的背上,看守者就挨个用屁股,把这群平日里尊贵的将帅大臣当肉墩来坐。

        风挟着砂砾,如密密麻麻的针尖,扑打钻刺在窦申的额头,他的口中同样满含着混杂着霜雪的泥土,断指处的疼痛是直入心扉。

        另外边躺着的,便是袁同直。

        窦申还有力气骂袁同直忘恩负义。

        而袁同直在黑暗处,也不应答。

        尚结赞的帐幕里,这位大论先将刘文扈给唤来,对他说:“本论劫盟,纯为私仇,现在即放敕使回京,向大唐天子致歉。如天子仍有会盟诚意,请改西吉,唐蕃可于陇城处再次会盟。”说完,尚结赞便叫人牵来匹马,真的放刘文扈回去了。

        接着,尚结赞又把马燧的侄子马宁给喊来,对他说:“本论预先设下纯金枷锁,只是为了捕拿浑侍中,谁想到未得侍中,只得一马,你可归去报于唐家天子,如想换回马燧、崔汉衡,须得送浑瑊来,并且割让盐、灵、庆三州于我赞普,于陇城会盟,在此之前马、崔二人被我拘押于河西。让唐家天子尽早回应,不然大蕃雄兵攻入长安,悔之不及。”

        同样的,尚结赞也给了马宁匹马,让他回去报信。

        待到马宁离去后,尚结赞洋洋自得,这时区颊赞入帐幕,便对他说:

        “本论对刘文扈一番话,必让唐家天子罢黜马燧兵权;

        对马宁一番话,又必让唐家天子罢黜掉浑瑊兵权。至此,唐家无人矣,我大蕃武士的战马入冬后,即可饮渭河水,食周原草,直取长安。”

        区颊赞的头脑稍微冷静点,他向尚结赞报告说,我已从俘虏的唐官得知,昔日激战苟头原、奇袭摧沙堡的唐家节帅为何。

        这话说得尚结赞眉毛一凛,忙低声问,这人究竟是谁。

        “兴元节度使,高岳。”

        “就是那个掌握曾经山南西道州县的,高岳?”因高岳比较年轻,也不像浑瑊、马燧、李晟那般有宿将威名,所以尚结赞努力地想想,也实在找不到关注他的兴趣,就问区颊赞,这高岳详细来历是什么。

        区颊赞就告诉他,高岳是大历十三年进士状头,后来集贤院正字,再到泾原孔目(等于我们大蕃的小法务官),随后入御史台为监察御史,再往后就在泾原营田,唐家天子是遭难播迁奉天后,因看重这位的扈驾功劳,才让他扶摇直上的,短短两年内瞬间自员外郎到郎中,再到兴元少尹,再至节度使。

        “原来和那韦皋一样,是什么奉天元从,不过弄臣宠臣耳。”尚结赞现在愈发相信,苟头原、摧沙堡的失败,很可能是高岳麾下有个很能打的兵马使罢了。

        但出于谨慎,尚结赞还是问,高岳现在何处。

        “先前他回到京师当了吏部侍郎,掌唐家低下层官员的选调,兴元的节度使为严震。”

        既然这位不掌兵权,那便更加安心,尚结赞喜上眉梢,便满怀信心:“不出十日,马燧、浑瑊必被罢废兵权,唐家各方镇面对大蕃铁骑,肯定各求自保,如一盘散沙般,岂能抗拒我等?论徐力领我东道兵马,专攻陇州,尽毁唐军营田;马重英领北道大军,再攻盐州城。至于本论,便带赞普给予的一万禁卫东岱兵,就进至平凉、潘原,将唐家西北的中路,原州和泾州给死死钉住!”

        十日后,西蕃忽然进兵,连营分别围攻汧源和华亭,连带西吉会盟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城。

        整个长安城震颤不已,许多达官贵人又开始暗中收拾行装,要跑路了。

        毕竟二十年前西蕃攻陷长安的阴影,仍未散去。

        紫宸殿内,皇帝铁青着脸,将各路节帅告急的奏疏掷在书案上。

        跪坐在对面茵席上的张延赏,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敢问张公,昔日你和马燧曾在朕面前力保,说什么西吉会盟,可让十年内边境得安,说什么蕃人厌战,那么对此时西吉会盟丧师辱国,怎么看待!”皇帝泰山压顶般地质问。

        张延赏急忙伏在地上,不敢发一语。

        “马燧,朕亲自委任的陇右元帅,现在这陇右元帅都成了蕃人的阶下囚,朕靠谁来卫护京西上都?”皇帝继续厉声发问。

        张延赏脸都涨成猪肝色,只能嗫喏着说:“莫,莫如浑侍中?”

        “哼!”皇帝一拂袖子,张延赏惊得一抖。

        于是他继续苦着脸,建议说:“韩晋公生前器重宣武节度使刘玄佐,不如......”

        “不必了,刘玄佐先前已上疏给朕,这蕃情还没怎么着,就哭诉说什么蕃势正盛,不可争锋——难道先前信誓旦旦,大言什么长驱十万师光复河湟的人,不正是这个刘玄佐吗?”皇帝冷冷否决。

        “昭义军精锐,冠盖天下,不如召李抱真......”

        “李抱真因服食丹药过多,而今抱恙卧床,不可出征。”皇帝继续否决。

        接着皇帝叹口气,恶狠狠地看着张延赏,“朕依张公为宰执,所言未尝不可,然如今事态紧急,观张公应变之略,实失朕望。宰执肩负天下公器,非由私情,以朕看,张公可不用平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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