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理演百法

松风万壑楼之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苏陌并未放在心上。

        从松风万壑楼出来后，苏陌没有停留，直接马不停蹄的赶回渭北城。

        回到渭北城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温和清润的烛火，喧嚣热闹的人流，悦耳美妙的丝竹，将整个城市衬托的宛如白昼，繁华如梦，不似人间。

        让闭关月余的苏陌，颇有一种重回人世的错觉。

        回到渭北城后，苏陌并未急着回秋水武院，径直来到渭北城最有名的酒楼栖日楼，点了一大桌上好的酒菜，而后要了一壶栖日楼独有的落日酿，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毕竟，这月余以来，他几乎没吃上一口热乎饭，现在闭关结束了，是时候该享受一下了。

        他不是那些只知修行，不知其余的苦修士，能享受，又何须亏待自己呢？

        一口热乎的牛肉下肚，再轻抿一口落日酿，醇厚浓郁的酒香和着嫩滑的牛肉，一股美妙的味道在口中舌尖晕染开来，再说着喉咙落入胃中，一股浓郁的天地元气在体内荡漾开来，苏陌整个人如置身春日暖阳中，全身暖洋洋的。

        苏陌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真元又增加了一分，至少省了他数日的苦修。

        “好酒。”苏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栖日楼的落日酒，是用各种灵材酿制的灵酒，不但味道绝佳，而且有增强修为的功效，为渭北城一绝，远近闻名。

        除了美酒佳肴外，栖日楼中还有乐舞丝竹表演，红袖美人惑人眼，靡靡之音乱人心，有酒有肉有美人，好不快哉。

        事实上，很多人来栖日楼，压根就不是冲着喝酒吃饭，而是为了欣赏栖日楼的歌舞表演。

        就在苏陌吃的正痛快时，“碰”的一声脆响，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将一名店小二推倒在一张桌子上，桌上的杯盏碗碟跌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狼藉声音。

        “不知死活的唵臜货，老子让那些小妞陪老子喝酒是看的起他们，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横加阻拦？”

        大汉咧着嘴，狞笑着，嘴里喷出浓重的酒味，显然有些醉意：“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陈大爷息怒，我们栖日楼有规矩，那些姑娘只是表演歌舞，并不陪酒陪客，还望大爷见谅。”店小二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壮着胆子向大汉解释道。

        “狗屁的规矩。”大汉喷了一口酒气，一把掌拍在身旁的桌上，轰的一声，整张坚硬的木桌直接被拍的四分五裂，四散飞溅的木屑、瓷片吓的周围的客人惊呼连连，向一旁退来。

        瞬间，大堂中央就空出一大片，只剩下那名大汉、店小二和自顾喝酒吃肉，神情惬意，仿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苏陌。

        大汉步履踉跄的走到店小二跟前，一把扼住店小二的脖子，狞笑着：“告诉你，老子的拳头，就是规矩。今日若不让那几个小妞陪老子一晚，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

        “呜呜……”店小二一双手抓住大汉的手臂，脸色胀的通红，无力的瞪着双腿，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就要被活生生掐死。

        周围的客人则吓得的面如土色，或畏惧大汉的身份，或事不关己，皆没有插手的打算，栖日楼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埋头吃饭的苏陌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下，显得颇为怪异。

        大汉也发现了苏陌，一把扔开只剩下半口气的店小二，大步走到苏陌身前，大声吼道：“小子，你竟敢看不起老子？”

        “滋溜……”苏陌将最后一杯酒喝掉，砸吧了一下嘴巴，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而后方才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大汉，无辜道：“兄台何出此言？你做你的坏事，我喝我的酒，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怎么会瞧不起兄台？”

        “这倒也是。”显然，大汉的头脑有些不灵光，先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而后听到众人低沉的闷笑声，方才意识到什么：“小混蛋，你敢说老子在做坏事？”

        “呵呵，无理取闹，醉酒伤人，兄台若认为自己做的是好事，某也无话可说。”

        苏陌无所谓的笑笑，而后话锋一转：“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奉劝兄台一句，以后最好中午出门。”

        大汉一愣，嗡声嗡气道：“什么意思？”

        “就是早晚会有报应喽！”苏陌挑眉一笑。

        闻言，栖日楼内的众人哄然大笑，将大堂内的紧张氛围冲淡了不少。

        “敢惹我陈虎，你找死。”

        话未说完，陈虎一爪抓向苏陌的喉咙。

        “小子，敢戏弄老子，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看着毫无防备、仿似压根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的苏陌，陈虎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和狰狞。

        然而，下一刻，只见端坐在椅子上，惬意无比的苏陌，骈指如剑，轻轻向上点出，如烟似雾，看似没有任何威胁。

        但陈虎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和不安，只能强行变招，变爪为掌，继续拍向苏陌。

        不过他的掌刚落下一寸，就又生生止住，因为苏陌向上点出的一指横切而下，他这一掌若是强行拍下，恐怕还未击中苏陌，对方落下的手掌则会率先一步点中他的脉门。

        “装神弄鬼！”

        陈虎眸光微凝，不信邪的再度变招抓向苏陌。

        但他变，苏陌也变，每每都让他有一种被看破虚实、落敌于后的感觉，招未成而意先丧，让他憋闷非常。

        “陈虎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连个毛头小子也收拾不了？”

        陈虎打的憋闷，围观的众人也看的莫名其妙，苏陌的招式明显谈不上什么高明，不成章法，甚至有些简陋，连一些庄稼把式也不如。

        但偏偏陈虎却畏之如虎，无法欺近苏陌三尺之内。

        “不对，你们看，他好似能料敌先机般，每次都能提前知悉陈虎招式的变化，甚至说缺陷破绽，而后提前做好应对和阻截，让陈虎的招式无疾而终。”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突然开口说道。

        “不错，不错，的确是这样。”众人齐声点头应和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酒楼内众人未加掩饰的一番话，无疑令当局者陈虎茅塞顿开，明白了其中症结。

        “小畜生，你惹怒我了。”

        陈虎厉啸一声，双掌不断向前挥出，一连八掌，在空中交织出一片掌影，呼啸如风，阴唳诡谲，带着一抹不可名状的阴寒和死寂。

        既然以巧制敌不成，那就以力压人，这“玄阴八掌”，是他从一座古墓中获得的功法，讲究炼至阴之气，化至寒之力，掌蕴阴寒，可于无声无息间侵蚀冻结他人的脏腑、经脉，素来阴损异常。

        陈虎人虽然长得粗犷无比，但功法却阴损异常，给人一种怪异的视觉冲击，但不可否认，“玄阴八掌”很强，阴冷凄寒的掌劲，让酒楼内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玄阴八掌，真假相参，前四掌虚而不实，后三掌散而无状，唯有第八掌为真，借前七掌而成无双势，提纲挈领，以一贯之。”

        看着笼罩向自己的漫天掌影和阴寒劲力，苏陌咧嘴一笑，右手斜揽而出，如揽清风霁月，看似无法。

        但却破开重重掌影，在陈虎第八掌未成势之前，准确的抚在其手腕的脉门之上，陈虎全身的真元一滞，掌影就此而歇。

        “不好……”陈虎暗道一声，急忙收掌封挡胸前，防止苏陌趁势追击。

        然而，他的手刚抬起来，却发现苏陌的五指不知何时出现在其前方。

        此时，正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收招不及的陈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撞在对截出的一指之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

        苏陌轻笑一声，截在陈虎手腕上的手掌变指为爪，一带一抚，陈虎只觉得全身一麻，劲力消散，而后踉跄撞在身后的饭桌上。

        “这……陈虎竟然败了，怎么可能？”

        在酒楼众人眼中，陈虎仿似魔障了一般，不但无端变招不说，且生生将自己送到对方的招式之上，着实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毫无例外，所有人看向苏陌的眼神都有些凝重，看向陈虎的眼神则带着丝丝怜悯和幸灾乐祸。

        料敌预先，堪敌于弱，能有这种手段，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陈虎今天可是碰到硬茬了。

        苏陌虽然表面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模样，但心中则着实有些欣喜，这一个多月的闭关，他除了修炼《大自在天魔法》和《青帝长生经》外，有感于智海对他讲述的关于“妙笔生花手”的修行原理，明晰知百法易，知百理难，于是突发奇想，既然百理难得，何不以一理演百法，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道生一，一而化千万。

        故以家传的“妙笔生花手”为基，以其中所含的易理卜算之法为主杆，以他以前看过的武学、功法的精华为枝叶，形成一个完整的脉络，在这个脉络体系之中，只要功法相通相似相仿，他就可以妙笔生花手为核心，观敌于微，料敌预先，知而破之。

        同时，大自在天魔真元无形无相，同样有见微知著、观敌于微之力，和他的打算也相辅相成。

        然而，一理演百法，知而破之，听起来倒很厉害，但实则只能用来糊弄糊弄那些境界较低、武学法理知之不深之辈。

        对于那些境界高深、在武学招式上浸淫钻营已臻化境的高人们来说，招出法随，天地自然，未必会有什么破绽；即便你能发现其破绽，也未必能抓住；就算能抓住，也未必有能力破掉。

        江湖，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和纯粹的，相生相克，相兼相容，方为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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