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龙熄晚上不想睡觉，他已经睡了很多年，期间短暂地醒过几次，做了些对他来说有意义的事。
但虞白说了是人就得晚上睡觉，晚上不睡觉是伤身体的行为，还会让欲望消退，吓得龙熄晚上九点准时上床入睡。
龙熄根本没看这房子的情况，就当住了个旅馆，直播间的人到了好奇的时候，关注他就是为了看这房子会不会在半夜闹鬼。
谁知道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你别睡啊，起来看看啊！四处去看看！”
“散了吧，这不就一个普通别墅么？炒作吧？”
“朋友们我查完回来了，这房子死过人是真的，一家三口自杀，就在主卧的床上，应该就是主播现在睡的这个。”
“对，后来开轰趴馆，一群学生也死在这，死得特别惨，应该是被当替身了吧。”
“什么替身？什么什么？”
“这真能睡得着吗？”
“不行，我害怕，我先走了兄弟萌。”
弹幕滚动，网友们在直播间聊起了天，殊不知龙熄早已经使了个金蝉脱壳，他钻进被窝里，偷偷穿墙出去，今晚夜色正好月光温柔，正好适合他去约会。
他知道宁雪繁家里有人，所以不想惊动其他人，就化原形在外面各个房间窗口处看了看，最后找到了宁雪繁的卧室。
他轻轻敲了敲玻璃。
宁雪繁正在桌前看书，旁边手机里是龙熄的直播画面，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龙熄直播，更方便他监视对方动向。
听到声音的时候宁雪繁心一跳，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他再次看了眼直播间，龙熄应该还在睡觉。风再大窗户也不会响成这样，更何况今夜无风。
于是他缓缓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窗帘。
只见龙熄就以人形扒在窗户外面，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张嘴说些什么，宁雪繁没听清。
心跳不止，宁雪繁从未料到自己在三楼住，也能一拉开窗帘就看到人。
更何况这个家伙明明在直播间里睡觉。
一种恼怒油然而生，是恐惧，也是对自己无法掌控人生的愤恨。这条龙以为自己会飞就为所欲为，凭什么？
如果是别人宁雪繁多半会推开窗户让人自己掉下去，但看这条龙也摔不死，只能在平缓心情后示意自己要开窗了。
外面的龙熄躲到了旁边墙上，等窗户打开，就钻了进来。
“正常人不会在半夜敲别人在三楼的窗户。”宁雪繁攥紧拳头，神情是冷漠的。
龙熄一心想和他打招呼，忽略了他的口吻，又羞涩又有些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清清的卧室。
“清清，我有话跟你说。”
宁雪繁刚想说“你不是在直播么？”，但是怕暴露自己在看的事实，心里想着也是，龙熄直播睡觉时钻进了被窝，大概有很多法子跑出来。
好在现在直播已经被他关了，宁雪繁也同样忽视龙熄的话，继续道：“正常人也不会因为想说话就爬窗户。”
他明显很介意这件事，而根本原因是他介意龙熄这条龙本身。
龙熄这才意识到宁雪繁有些生气了，他不太懂为什么，只希望自己接下来的话能让他开心点。
“我听人说你隔壁房子是凶宅，我担心你害怕，所以就过去住了，你放心，无论是闹鬼还是什么，我一定给它解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透着真诚，而他这模样也很容易打动人，宁雪繁心中冷笑不就是为了接近他么？找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你说，你是来找被你救的孩子。”宁雪繁穿着黑色的睡袍，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抬眼看龙熄，“你不现在去找他，担心我害不害怕做什么？”
宁雪繁的五官放在人类社会是很出挑，否则也不会让龙熄一眼就认定他是自己那个“真命天子”。他的肤色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龙熄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思绪也被对方牵着走，“嗯，我先担心你再找他。”
“……”宁雪繁竟笑了一声。
龙熄第一次看见他严肃脸以外的表情，登时有些愣住。
是因为自己的话令他开心了吗？！龙熄被轻柔的喜悦感包围，像尝到了糖的孩子，用尽全力记住当下的心情。
“我是在想，万一他在什么地方受苦受难。白天我看到新闻，一辆轿车坠江，车上无人生还。还有市中心的火灾，也有人不幸丧生。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悲剧，你应该不希望你的那个他遇到危险吧？”
糖是裹着糖粉的，夹心又酸又涩，将龙熄拉回到现实。他急忙摇头，“不可能，不会的，他不会有事，他有龙血护体，还有我……”
他硬生生停下，但是又因为宁雪繁的话而焦虑。
心被拉来扯去，没有人告诉他原来做人是一件这么煎熬的事，龙熄怀念很久之前，自己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被父母系在身上在云间兜风，累了就找个山头休息，他们盘踞一整座山，他会顺着溪流进入湖海。
那时的他不理解什么叫快乐，现在试图分辨这些情绪，发现宁雪繁让他难过更多。
“我知道了，清清，晚安吧。”龙熄没再留在这里，走到窗边发现不对，又转过身向卧室门走去。
忠叔还在外面，宁雪繁心一沉，“你干什么去？”
龙熄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他说：“你刚刚不是说正常人不会爬窗户？我走门。”
还想走门？？？？？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宁雪繁再一次认定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他怀疑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承认身份，这个时候龙熄已经拉着他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了。明明是能呼风唤雨的凶兽，顶着人畜无害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宁雪繁看穿了他的一切伪装，于是冷冰冰道：“你也不是人，还是走窗户吧。”
站在原地的龙熄如遭雷击，眼眶红得突然，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凝滞一般，一股压力令宁雪繁喘不过气。寒气蔓延至全身，宁雪繁同样也不好受，他将目光投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知道这是龙熄的本领。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气息压顶，更加直白的提醒宁雪繁对方是近似神明的生物，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持自我，人会不自觉臣服。
宁雪繁站得愈发笔直，他用不含情绪的目光望向龙熄，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袖口。
“因为你不是人，所以该死。”
龙熄在正事上记性很好，尤其是自己和清清相处的每一个过程，从幼年那次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宁雪繁在电视剧里冷冰冰的模样和现实中好像没什么差别，他会被剧中的长亭伤害，在戏外又亲耳听到了宁雪繁类似的话语。龙熄从未自卑过，他觉得万物平等，都会消失，而他现在似乎正被人嫌弃。
虞白说有种脆弱叫玻璃心，龙熄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是很开心，但很快收敛了躁动的气息，艰难地“嗯”了一声，直接打开窗跳了出去。
房间里的空气又恢复了正常，有风吹进，是龙熄忘了关窗。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报复他呢，宁雪繁走到窗边把窗关上，在内锁死，思考着自己要不要把窗户焊死。
……窗外突然打起了雷，宁雪繁疑惑地看天气，今天没有雨。
……
虞白是在一座小山后面找到化成原形的龙熄的。
一条银白色的龙在月光下会发光一样，干张嘴不出声，但每次张嘴夜空中都有雷声响起。龙熄把自己拧成结又松开，随后给人家大树盘得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不剩。
“龙熄！我要给你舅舅告状了！”虞白大声威胁，“赶快给我变回来！”
龙熄全长不到三十米，已经算成年了，但因为他性格天真，所以现在还会做出幼年时期的举动，比如难过的时候就翻滚哭嚎。在虞白的威胁下，龙熄从受害树头顶下来，缓缓变成了人形。
虞白：“……你还在直播知不知道？”
“我知道。”龙熄垂头丧气的，“走吧虞白哥，我们回去。”
“……等等，你又跟宁雪繁说了些什么？”虞白看他这样也瞬间心软，这次龙熄没有实话实说，他刚才发泄一通后好了许多，预测自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轻易发疯。
他们回到别墅，龙熄又用术法钻回被窝里，伸出了头和手脚，安心睡觉。
其实睡不着。
他现在思考的东西很少，只知道自己不想被宁雪繁讨厌，想要被他喜欢，想要他开心的笑。他没有多余的大脑容量去想其他，他想，也许等自己更像人一些，才会变得精神丰富有内涵。
这样就会被喜欢了。
……
就算龙熄不说，虞白也会帮他。第二天早上直播仍旧在继续，龙熄听到虞白喊他去卫生间，于是举着手机到了卫生间门口，先让观众们看了一眼里面没什么东西，才把手机留在门外。
一进门，就看见虞白站在浴缸里，龙熄也没被吓到，乖巧地听他说话。
“今天开始查一查这间房子有什么异常，我没有发现，所以怀疑是比我更厉害的其他生物。你去看看，实在没办法就上报给大荒管理署。”
虞白明面上说大荒管理署是官方机构，妖怪来到人间都要经过那里，实则态度比较暧昧，但龙熄一颗心扑在宁雪繁身上，之前也没有关注过。
因为用的不是人类语言，不用担心声音被听到，龙熄放心说话，“大荒管理署谁做主？”
“金霈雨。”虞白说，“一只九尾狐。”
曾经龙族和狐族祖先关系也还好，龙熄对此没什么感觉，但妖界内部早就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他们认为区区狐族也敢凌驾于众妖之上，所以时不时有捣乱的妖族。
虞白谨慎地思考后开口：“你的身份特殊，小心有人蓄意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管理署内部水很深，派系错综复杂，而谁得到了你的支持，显然对他们更有利。”
龙熄听懂了，但是又没完全懂，他只是一条野生的小龙，至今还没见过管理署的人，也不太想跟他们打交道。
至于这房子……
“我自己能解决。”龙熄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难题，眼前不就一个凶宅么，他不怕。
虞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能解决也要住满一个月，知不知道？”
龙熄反应了过来，如果他解决完凶宅的事儿那工作也就没有了，也不能住清清隔壁了。所以就算能也要装不行，耿直的小龙崽觉得骗人不好，他真诚发问：“虞白哥，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学会说假话，做伪装？”
虞白望着他的眼睛，点头，“对。”
龙熄叹了口气，“……做人好难。”
做一个有老婆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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