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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 ‘齐眉’


  “你们?”桑衍这才看见离火气喘吁吁站在靠后的位置,挡在柳玲珑侧面怕她被人撞倒。“果然,这里都是来玩的学生吗?”

  “是啊,听说有节目什么的,结果还是谣传。”柳玲珑叹了口气,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只得又大声了些。“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还不如去看看呢。”

  这么多人,逆流而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桑衍刚要回答,眸子一转扫见一个穿着斗笠的男子,一转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她这一沉默,惹得柳玲珑疑惑问道。“桑衍?”

  桑衍回神,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了,见她思索着抿起唇,柳玲珑也识趣的没再多说。“那你是还要去寻找同伴?”

  “那边有人在玩杂耍不去看吗?”离火在这儿为柳大小姐挡了半天人流,手臂都快被挤断了,见柳玲珑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去看去看。”柳玲珑只得向桑衍告别。“回见。”

  桑衍轻一点头,见这二人也被人海淹没,独自站在原处,垂眸不语。

  苏猗湖是顺着人群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桑衍不见了,她刚一停步便被推了个踉跄,只得又往前走,一直到湖边才有机会脱身出来。

  “这人们、都疯了不成……”苏猗湖小声喘息着摸到湖岸边,由于灯火远在他处,这边黑的看不清路,可明明只是个五感很差的大家小姐,她却轻车熟路踏在湖岸边紧挨着湖水前行。

  苏猗湖可是在湖岸边走惯了的,湿而不平的堤岸在她步下犹如石板路般轻而易举,她行出不远,左右一扫见一个方向还远远能看见灯火,便顺着光亮的指引向前,最后的终点是一座低矮的石桥。

  石桥桥口特意挂着两只灯笼,一左一右在晚风中轻轻摇摆,灯火微弱却明亮,映着石桥侧以朱砂镌下的‘齐眉桥’三字。

  “这便是齐眉桥?”苏猗湖心道与寻常桥岸也没什么不同吧?她稍提裙摆试着踏在石板之上,就在刚刚要踏上桥顶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声‘苏小姐’。

  “这桥一头低些一头高些,若夫妻自两侧行来必能齐眉相望……”桥对面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需她抬起头也能刚巧望见,这时候专注的望着她,似乎旁的一切都入不了眸子主人的眼。

  “苏小姐,可曾希望过桥对岸站着谁?”

  苏猗湖并未作答,只轻叹一声,是白日喝了酒有些醉了吧,她怎么就这么抬步,走到那人身前去了呢?

  她站在慕流央之前,只说一句‘明知故问’。

  ……

  桑衍望着在月光映衬下似乎遥不可及的湖水。

  那些深蓝色与天幕一齐、洒落无数星辰的湖水,正平静的荡起波澜,靠着湖岸的地方,系着一只小舟,看着已经有些破旧了,但好歹还能浮起来。

  桑衍走到那之前,试探着立在小舟之上,小舟轻微一晃平稳下来,于是桑衍解开束着的绳索,撑起木桨向着湖心落满星辰的地方而去。

  水声很平静,只有木桨掀起时候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远方人声熙攘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夜风吹拂过岸边垂柳的簌簌声。

  一枝海棠自枝头凋零,跌落湖中。

  船头一重,桑衍抓着桨的双手也是一顿,便放开任其自己顺水而去,她抬起头望着星幕,星幕低的就悬在眼前,似乎伸手碰触,那些璀璨光芒就会像那枝海棠般掉下来似的。

  “你去哪儿了?”桑衍坐的笔直,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天下走一遭。”她身后的白狼又是一句玩笑话,惹得桑衍抿着唇没接话,他便盘着双腿没什么形象的坐在船头,笑问道。“是如何重要的人?”

  桑衍就知道,这人又听见了,她没回头,俯身撩起一捧湖水,眼看着它们自指缝滑落,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回答道。“是……不用去想如何重要的人。”

  身子后仰欣赏着灯火与星光的白狼一怔,直起身来,一回头便与勾着唇角眼眸也如星辰般幽深的桑衍相撞,他低笑一声,问道。“学我做什么?”

  白狼突然有些自责,桑衍若真同他学来那些个漫不经心的谎言……想象着一个见了谁接什么话都是一句玩笑顺口而出的桑衍,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白狼还完全不清楚,桑衍已经将他回避话题的手法化为己用,若是知道了也只会笑一声‘近朱者赤’而已吧。

  真的只是学他的一句玩笑吗?桑衍不知,也并未深究,她伸手用指节卷起对方肩头一缕白发,声音平静。“你回极北了。”

  “嗯?”白狼不知道桑衍是怎么猜出来的,他侧着脸也用手指去撩那缕被桑衍碰触过的发丝,没看出什么不同,只得开口问道。“怎么知道的?”

  “十里含香。”

  桑衍的回答叫白狼有些惊讶,他自极北回来一次,竟然身上还沾染着十里含香的味道吗?就算那花香气是厚重了些,也不至于绵延这些时日吧。

  而且,桑衍又是怎么知晓这花的味道的……

  见白狼金眸中生出几分兴趣,桑衍反而不肯答了,既然是他忘了,就这么一直好奇下去吧。“西疆这边,果然动手了。”

  “热闹?”

  “热闹。”

  刚刚巧避开了这番热闹的白狼眸子一晃,想着怎么才能叫桑衍将之复述一次,疑问道。“那个半云家的小辈,如何了?”

  知道白狼是在问有没有杀了半云姝,桑衍轻一摇头回答道。“有人劝下来保她一命,说那人的母亲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半云少主的母亲?”白狼轻一眨眼,竟然真从记忆角落找出来了些许。“确实,那女人出身名门,手段说起来许是比半云家本身还要阴狠。”

  诡术世家的热闹不少,闲着无聊他也去围观过,能被记住的人不多,但这女人绝对能算是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嫁入半云家后,甘心如寻常女子般将心力放在了相夫教子之上。

  能得到白狼如此评价,看来绝对不是个容易打发的对手了,这样多亏是慕流央决定放过半云姝,毕竟若不是性命之忧,也不会惊动半云主族的吧。

  “我知道。”白狼说的多便是叫她小心,桑衍点头应下,突然风起,船身些微摇晃,早先发饰许是在人群中挤得有些松散,被这风一吹,无声的一阵铃响,于扬起的长发间滑落。

  桑衍靠的向边,怕红绸落于水中,急忙俯身去接,险险在臂弯中抓住,只是重心这一倾斜,本就破旧的小舟立刻向水面歪去,全心都关注在红绸上的桑衍身子也一晃,听见扑通一声,小舟便扣在了湖面上。

  半跪于白焰间的桑衍茫然抬起头,看见附近水域上都淡淡铺着一层白色火焰,她松一口气,一抬头,白狼还盘坐在原处,带笑的眸子映着她稍有些狼狈的模样。

  ……这人分明可以扶住她或者干脆叫船不要翻的吧?

  白狼若指望这么一件小事能叫桑衍换个表情,可就不能如愿了。桑衍平静的站起身,就当着红绸主人的面将凌乱的长发理顺,仔仔细细系紧。

  她眉宇间并未有半分羞涩之意,连旁的情绪也看不见了,白狼也没有对此表达什么不满,站起身,向着将长发笼到身后的桑衍伸出了手。

  “夜深了。”

  夜确实已经深了,连月色都无声溜至星辰之后,只有一朵海棠摇摇晃晃垂在枝头,似是时节已到,便义无反顾自树梢跃下,悄无声息被白焰吞没。

  桑衍耳中也传来了似是海棠凋零的声音,她想要伸出的手一顿,猛然抬眸,与白狼疑问的神色对在一处,手悬在半空,竟是如何也无法放下。

  刚刚是什么声音呢?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白狼腕一抬与之相握,把桑衍拉到了自己身边,他带着桑衍行过随之向外延伸的白焰,身边淡淡环绕的香意就徘徊在桑衍鼻端。

  还有手上温暖的温度。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愈演愈烈,直到桑衍无法自制的地步,她被白狼握着的手指也越发用力,突然快步与白狼并齐。

  “白狼。”

  她声音轻而平静,白狼疑问的侧过头,那双眸中似是深秋时节,只唇边言语时候轻微的吐气,便如秋风飒落,将桑衍心头那株海棠摘下。

  海棠凋零了。

  “如何?”

  “我有要告诉你的事情。”

  “告诉我……?”白狼看见桑衍笑着,那双空旷的眸便如映透了天幕般璨若星辰,他心中一怔,心道这般的笑意,是否是最初吸引他的那一个?

  桑衍……。

  你要说什么?

  璨若星辰的少女手指微伸,悄悄与之十指相扣,她倾着身子,黑雾自发间生出卷住白狼一缕发丝,无声的吞掉了一些,回答道。

  “不是现在。”

  ……

  如许行素所料想,个人赛的首场还在逐渐录名中,团体赛则暂时告一段落,也许是因为特意留些悬念,所以直到后天下午才叫各个学院派人来听取成绩。

  离火孤零零站在空无一人的院长室里,心道这帮人怎么这么慢,他一个人先到,好像有多急迫似的。

  虞清鸿抱着厚厚一本文件走入,一抬头,是离火急忙站起来向他问了个好,有些惊讶的回答一句,随即将资料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哟,这么早?”柳玲珑跟着虞清鸿走入,看见离火略带尴尬的站在一旁,难得没有出言讽刺。“不用看了,反正这次首名,北衡南皇肯定是无缘了。”

  “只要不是西疆怎么都好。”离火忍不住如此回答道。

  南皇反正也不是首名,他亲自过来一趟只是不甘心首名落在西疆头上而已,虽然他们是一起落进地穴中的,但他总觉得东亭比他们收获要多些。

  希望能压过西疆才好。

  “南皇和西疆积怨这么深的吗?”柳玲珑也随父亲见过西疆院长,那人确实不喜欢平民出身的柳余书,对她也是冷眼相待,但瞧他和容青院长相谈甚欢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和谁结怨的人物啊?

  所以你是从哪里看出那二人‘相谈甚欢’的啊玲珑小姐!

  “也算不上积怨,观念不和,所以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已。”离火金褐色的眸子轻轻一眨,他想起什么似的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只有彻彻底底打败对方,才能证明自己的观念是正确。”

  柳玲珑惊讶的围着他绕了一圈,惹得离火有些紧张。“你、你干嘛?”

  “这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不可思议……”柳玲珑一直觉得这家伙就是个莽夫呢,只会把西疆贬低到一文不值的那种,没想到还能说出‘观念不和’这种理论。“南皇的教育还真是以包容为主啊。”

  虞清鸿自一旁抬起头,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对话,又想到西疆学生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缓缓垂下了头。

  西疆的富贵由天,北衡的事在人为,南皇的因材施教,东亭的顺其自然,地域、历史、学院建立的原因、建立时间,这一切都导致了本是同一种族的人类,被就此分隔做四个方向。

  观念的不同便有冲突,就如南皇与西疆般,这种冲突会非常明显的反应在教育之上,自小在偏见中长大,必然对其他方向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学院感到骄傲,可不该掩住耳目,视同胞为仇敌,若有一日天下能抛开全部成见……虞清鸿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清鸿院长。”慕流央推门走进,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向后扫了一眼,回身要关上门,却被身后紧跟着的席故霜挤了进来。

  席故霜做了个闭嘴的表情,表示自己会安安静静的,拜托一定要让他留下来,慕流央在虞清鸿面前也不好直接把他赶出去,只得假装看不见,坐到了一旁。

  他刚刚坐下,陆斩香便在前面为柯容打开门,自己跟在他身后,柯容走进来慢吞吞环视一周,随即开口道。“可以宣布成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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