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蛮荒67B区
“票子！三万一张去诺亚飞船的票子！新鲜的票子！”
“上了联盟的飞船——就能活！”
“坐上联盟的飞船——就能去到新家！”
黄牙的老大叔卖力地在荒凉的街边吆喝，他一瞅，总算看到两个年轻青春的姑娘，压低声音上前：“美女，票子要伐？三万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你怎么这么便宜？”矮点的女生好奇。
“害，我有个朋友在亚壳会有门路——票子要不咯？”他又转向另外一个女生。
一双干净的眼睛就这样望过来。饶是他见过许多人，还是被这种小鹿似的、狡黠灵动的目光震得有片刻失神。
矮点的女生这时轻笑一声：“你问她啊？人家可是直接把预批次的票送人了——白送，什么都不要。”
老大叔一哽，回过神，颇为古怪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悻悻离开。他走前还嘀嘀咕咕：“真是个疯子。”
“柯斯特，”岳鹿遥将冰凉的双手伸进同伴的衣领，声音也凉凉，“请不要热衷于把我描述成一个变态。”
柯斯特被冻得一激灵，大叫一声弹开：“你就是！再过一百年那些虫子就会击穿防护罩！你就宁愿为了那个破音游滞留在这里不肯走！”
“一百年后我早死了。”岳鹿遥深沉地说，“但是我对音游的热爱永垂不朽——”
——直到第二天。
今天是最后一批飞船离开地球的日子。柯斯特泪眼汪汪地与岳鹿遥道别，上船后她便会冬眠，在梦里抵达4500光年外的半人马旋臂。
愿意留在地球的大多是老人，还有一些在虚拟草坪上拥抱亲吻的，十分具有末日典型的浪漫主义情侣。
岳鹿遥送走了柯斯特，这是最后一个劝她上飞船的朋友。在她走后，整座联盟大学便突然显得很安静。
她打开老式的触碰平板，在这个一百年后注定泯灭的黄昏里。
实体的电子设备早被淘汰，只有连接到地线的固定接收器能给这个平板充电。这就是为什么岳鹿遥不想离开的原因。很荒诞，但柯斯特又觉得这是岳鹿遥一贯的风格。
就像她一直不知道岳鹿遥从哪搞来这么个老古董，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成天不亦乐乎地敲着一块破旧板子。
岳鹿遥开启屏幕，等着像素风的过场动画。
“噔、噔、咚——”
漆黑的显示屏上忽然出现了一行字：
【尊敬的玩家，请选择是否重启】
紧接着是一段旋律轻快的变奏曲，然后慢慢浮现一个按键。
卡bug了？
岳鹿遥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跟着音乐点了下去。
下一刻，天旋地转——
“这就是你锤破商场玻璃，散布末世谣言，扰乱公共秩序的理由？”
冷白的传讯室里，制服小哥用看精神病人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岳鹿遥。
岳鹿遥可怜兮兮地点头：“我一睁眼就回到两年前了我真的也很意外，很猝不及防——”她拖长尾音，“叔叔！相信我！”
小哥被她一声“叔叔”叫得眉心直跳。
他隐忍道：“……我能够理解你们这群学生刚联考完会不太正常。压抑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释放是有那么一个过程。”但他！显而易见！还没有老成叔叔！
小哥腹诽。
“我们隔壁的虫星会进攻大气层，医疗系统被击穿，人类总数骤减，街上看不到什么活着的东西，”岳鹿遥紧张兮兮的，“最后联盟造了诺亚飞船去找别的宜居星。”
小哥：越来越离谱。
偏偏这个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今天就是兽虫第一次发起进攻的日子，它们会率先降临到蛮荒区。你们就让我去帮忙吧，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搞得他都有些紧张了。
传讯室的紧急信号突然暴响。这是三级危险以上才会有的动静。
机械音播报道：“请有关部门注意，现在立即前往蛮荒67b区，清除异变。”
小哥沉默了。岳鹿遥则一脸无辜地挑挑眉。
他转身出门，给上级打报告去了。
过了会，小哥一脸严肃地推门进来，身后多跟了几个黑衣作战服的人，左臂上用金线绣着杜鹃花和枪。
岳鹿遥知道，这是防恐部的人。在兽虫入侵之前，他们从不轻易出现在光明之下。
关于防恐部吸纳的都是异能者这件事，人们也心照不宣地知晓着。
“你跟着他们。”小哥指了指。
岳鹿遥慢吞吞地应了。
小哥端详了一会岳鹿遥，不放心地叮嘱：“遇到什么危险就往他们身后躲。他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只要心脏还完整的，没了半截身子都能种回来——”
“嘿，刘哥，你这话说得我们像某种扦插植物。”领头的女人声音妩媚而上扬，她看了眼岳鹿遥，“不过这小孩看起来是有点呆。”
她又上下仔细打量，迷惑了：“她体脂率不高，力气较小，爆发力弱，没有作战能力——你怎么敢的，让她混进我们这里？”
“她刚刚说兽虫入侵，人类凋零，世界末日。我本来还怀疑她脑子不好使。”
女人颇为赞同：“听起来很像。”
“但是，从蛮荒67b区传回来的影像，确实是只没有记录在案的虫子。”
“或许是小孩随口胡诌瞎猫碰上死耗子。你就这么轻易信了，看起来跟她简单的大脑构造不分伯仲。”女人懒散地点评。
岳鹿遥：？
我还在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口一个说我智商低。
他们小声交流了一会。女人望她的眼神忽然凛然一变，随后又被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我是行动队队长西亚。”女人对岳鹿遥吹了个口哨，“遇到危险的时候记得往我这边跑，小白兔。”
西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岳鹿遥记得她在蛮荒67b区纪念光幕上的生前影像，即使是黑白的，也无不流露出万种风情。
——她就死在今天。
行动队的人都不爱讲话。西亚开着机甲车驶向蛮荒区，一路哼着小曲，不像是去执行任务，倒像是自驾公路游。他们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少说有二十年，区区一只虫子，自然没放在心上。
“诶，小兔子，你这么小的身板，怎么锤破商场玻璃的啊？”西亚突然问。
“……我叫岳鹿遥。”
“好的小鹿。”西亚从善如流地改口，“小鹿的力气也不大呢。”
岳鹿遥：……
她有名字的！她要闹了！
去往蛮荒区的路很崎岖，中间被块巨石挡住了去路。西亚单手扶着控制盘，另一只手凌空斩下，巨石便猝然碎成了一堆残渣。
西亚好奇地再问了一遍：“说说看？你是怎么锤破商场玻璃的？”
岳鹿遥看着巨石碎渣，咽了咽口水，乖巧回答：“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
几小时前她还在无人的宿舍里打音游，摁了一下点键就忽然站在了碎掉的玻璃窗前。
现在又稀里糊涂地坐在一架开往蛮荒区的机甲车上。
但她是一定要去蛮荒区的。两年前，她就是在蛮荒区找到了那块触屏板子。而一个满身血污，失去四肢的女人为了保护她，被大虫的螯肢捅穿了心脏。
现在，她就跟那个女人坐在同一辆机甲车上。
如果——如果回到这里的确别有深意，她这只大洋彼岸的蝴蝶翅膀先扇的第一阵飓风，就是要救下西亚。
西亚又开始哼歌。她哼的是一首大冰原时期前的古老童谣，通常被母亲用来哄孩子睡觉。岳鹿遥越听，越觉得与音游上的曲子很像。
在游戏里，这首歌叫做小星星变奏曲。她一边听着西亚的口哨声，一边跟着节奏轻轻敲着车窗沿。
轻快的变奏曲里，匍匐在荒漠的一只大虫缓缓张开了沉睡的眼睛。
在它睁眼的时候，光脑的某个直播间沸腾了，弹幕陡增。
-我靠！那是什么鬼玩意儿东西！
-救命啊啊啊啊我san值狂掉
-现在主播为了流量都开始搞虚拟投影了吗？
-作假个屁！你见过直播虚拟投影的？这么逼真的投影技术联盟都还没研发出来！
-这个主播我看好久了，不像是整活的
-只有我在担心主播吗？他好像还不知道背后那玩意儿醒了？？？
-大壮你回头看看啊！
-主——播——（哭腔）
蛮荒区少有人来，留在这里的，一般都为了靠捡蛮荒区的老古董做直播。
余大壮就是其中一员。他如常碎碎念：“你们看看啊，这个叫做手机，这个大一点的叫平板，以前就是通过这种东西实现传递消息的功能……诶？怎么突然这么多弹幕？我要火了吗？”他憨憨地笑。
“什么回头看？”余大壮不明所以，一回头，猝不及防跟一双巨大的眼睛对视——
直播间的观众也以第一视角直面了那双巨大的眼睛。
漆黑的、密密麻麻的、疙瘩粗粝的皮肤，嵌着人脑形状的眼珠。眼珠通黑，因为刚睡醒，它带着不高兴的气焰，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余大壮。
也通过光脑，与成千上万的直播观众对视。
密集的弹幕区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冻结片刻后，是更大规模的弹幕爆炸。
-卧槽……
-什么词汇也代表不了我此刻的心情了
-为主播祈福
-祈福+1
-有人联系联盟了没？
-我先前通知过防恐部，说已经有专人过去了，大家不必着急
-抓住前面大佬！防恐部是我想的那个防恐部吗！
-整个联盟只有那一个防恐部吧……
-泪目，防恐部都能放在明面上提了，四舍五入国足就夺冠了
余大壮被恐慌震慑得有一瞬间的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双黑毛螯肢迅疾地向他刺来——
-我不敢看了，救命！
-第一视角太恐怖了！！
-大壮！我的壮宝！！！
那伸向余大壮的螯肢突然滞涩在半空，一双矫健的手横冲进屏幕，轻巧折断了那对粗壮的螯肢。
暗黑的血液直接飞溅到余大壮的光脑上，模糊了半截屏幕。
西亚轻松地扔掉了螯肢，她的同伴紧随其后，训练有素地上前，该打的打，该砸的砸，与大虫激烈缠斗在一起。她白净的脸上也飞了几点暗血，却丝毫掩盖不了眼中凛冽的杀气。
余大壮劫后余生，大喘着气，直接腿软跪坐在了地上。
“妈呀……”
弹幕沸腾了。
-我丢！那个帅姐姐是谁！
-三分钟，我要她的所有资料！
-前面的别想了，人家可是防恐部的，要不是在直播，我们哪能看到人家的头发丝儿
-右下角右下角！右下角坐车里的那个妹妹看起来好呆，作战服都没穿，也是防恐部的？
-我怀疑那只大虫一巴掌就能把她拍飞……
-她在干嘛？喝营养液？突如其来的岁月静好？什么鬼画风？？
-对不起，但是她好可爱（捂脸逃）
-弱弱+1，她眼睛真漂亮
余大壮的直播间已经冲上了热榜前十，混入了不少人。
-人家在那拼死拼活，还搁这儿喝营养液呢
-不知道来这里干嘛，专程拖后腿？
很快有人怼回去。
-靠哪来的煞笔
-树多的地方必有枯枝，人多的地方必有白痴
-防恐部成立三十多年，可以说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危险都是人家悄无声息搞定的，还用得着网民指手画脚啦？
-那她就什么都不干的吗？
-万一人家是什么治疗辅助型
-就她？我是她隔壁班的，yly就一美丽废物
-你急了你急了
-爆名不好吧同学？
-yly废物？人家不就是停课了半年，回来第一次测试只排在一百开外而已
-《只》、《而已》
-默默说一句，三万多个学生，排一百也挺牛逼了吧
-但她怎么可能是防恐部的！她要是能帮什么忙，我倒立女装洗头！
岳鹿遥并不知道光脑上正掐得天翻地覆。她喝着营养液，回忆起在联盟大学的授课内容。虫族入侵后，关于它的所有特征习性是每个人自小的必修课。
她在机甲车里仔细观察后，终于确认了这只大虫的种类。虫类种类繁多，每只的弱点都不尽相同，她不能轻易下结论。
岳鹿遥喝光营养液，用尽力气大声对着西亚喊：“它背甲后的腹带！砍断就没有行动力了！”
西亚几乎是瞬移到大虫正上方，她速度太快，就连岳鹿遥差点都捕捉不到。
下一刻，灰白的腹带被西亚干脆利落地扯断，原本还在挣扎的大虫蓦地僵直，缓缓倒下，汹涌的尘土呛得岳鹿遥不停咳嗽。
“不错啊。”西亚对岳鹿遥比了个大拇指。
此时的直播间也很热闹，锣鼓喧天。
-我已将某位老哥的弹幕截图保存，恳请地希望您不要不识抬举，速速女装
-合理怀疑他本身就想女装[doge]
-期待地搓手手jpg
-洗头哥？洗头哥在吗？
-一亿多人等着您女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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