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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恶煞4


“愚昧。”楚云汉蹙起眉,随即断然道。

        时映辰置若罔闻,兀自感叹道:“众口铄金啊……弄晓神君的身体愈渐虚弱,甚至有人开始建议二位神君放弃这个孩子,只要弄晓神君好好活着,何愁往后不能得子?”

        楚云汉面色不好看。

        二人静静地听时映辰说着:“但他们怎会舍得,于是生下玄烛后,弄晓神君终是难以为继,看了一眼孩子后,便撒手人寰了。”

        “你们可知我头一次见着你们玉轮君时,他是何模样?”他饶有兴趣地抬手在虚空中比划两下,笑道:“这么大一点儿,方才及我腰侧。”

        那时的时映辰刚来到天阙不久,还是少年模样。

        他听说青道神君家有个小孩儿,天阙和云闼都找不着比他更小更好看的了,顿时便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众多无趣的神仙中,还能有什么样的小娃娃。便当机立断去了青道神君那儿,决心逗小孩儿玩。

        时映辰一路来到地方,站在青道宫外往里面那么一望,却只见那殿里那案几上的香炉烟云袅袅,一旁还燃着一柱香,只差那么一点便要灭了。

        桌上铺着宣纸,一支天狼狼毫做的笔被一只好看素净的手执着,落墨纸上,便成铁钩银画。

        目光一点一点移到那执笔之人身上,但见他腰背挺正,肃然不语,周身都被染上冷冷静静的气息。

        时映辰看着这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男人,心底霎时冒出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此一来也明白了,这样的人能生出个可爱娃娃,合情合理,还有,上天当真不公。

        时映辰悄无声息地往里偷觑,哦——这便是青道神君,殿里静悄悄的,他儿子指定到别处玩了,不在家。于是他打算转身再悄然无声地离开,改日再来,免得扰到青道神君。

        可谁知刚一挪步,青道神君便搁下笔望了过来,那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少年时映辰身上,令他不由得止住脚步,心中一股莫名的敬重之意油然而生,立刻正身行礼:“青道神君。”

        青道神君那双眼淡若琉璃,扫了眼他手里抱着的袖炉,随后对他点了点头。这时桌上那柱香燃尽,他见青道神君扭头看向身旁另一侧,淡声询问:“香已烬,可抄完了?”

        时映辰立在原地,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不动了。

        只听一道稚嫩的声音随之响起:“抄完了,父亲。”

        时映辰震惊得眼睁的更大了。

        青道神君听到回答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随之露出被遮住的小孩儿。

        那孩子与青道神君如出一辙的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只是跪坐在几层垒起来的垫子上,分明还稚嫩得很,却仿着成人的模样,反而显得无比违和,又无端可爱。

        他跟着从垫子上下来,青道神君对他说:“休息罢。”

        幼年程玄烛俯身拱手,对转身离去的青道神君中规中矩道:“是,父亲。”

        时映辰亦回过神,连忙躬身,见青道神君的衣摆自眼前翩然而过。

        ——片刻后,儿童程玄烛与少年时映辰各坐在桌子一边。

        时映辰先是亲眼看着一个和八仙桌身高难分上下的孩子,从容不迫地给他倒了茶,端来果点,又不疾不徐地坐回来,期间几次三番地险些没忍住起身帮忙。

        小程玄烛端坐着,眉眼与青道神君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年岁太小,面上稚气未脱。可瞧着骨相,再想想方才的青道神君,与弄晓神君的封号,想必往后长大了定也是个芝兰玉树、风姿潇然的俊美神仙。

        然而重中之重——这孩子对比时映辰要成熟稳重得多。此时与眼前的孩子面面相觑,时映辰捂着温热的手炉,居然渐渐的生出几分局促感。

        “…………”

        许是看出来时映辰的不自然,程玄烛倾身将果点往那边推了推,“鲜的,很甜,果子都洗过了。”

        “哦哦哦……”时映辰连忙拿起一个小巧的瞧着桃花模样的糕点,慌慌张张几口吞下肚。

        程玄烛微微蹙起眉,“不急,还有许多。”

        “……”时映辰掩唇咳了几声,随后搭话问道:“你叫程玄烛?就是那位……玉轮小少君?”

        程玄烛点点头,“正是,请问你是?”

        “我叫时映辰,封号遐度,是刚来的,听闻天阙有位小神仙,便来登殿拜访——”他话音戛然而止,忽然想起,糟了,忘带礼了!

        程玄烛其实毫不在意,他转而问披着厚重大氅仍时不时打个冷颤的时映辰:“你很冷吗?”

        时映辰微怔,良久才回答:“我自小体弱怕冷,无大碍的。”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安静……

        程玄烛显然没和同龄孩子相处过,小大人似的不那么活泼,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有些茫然无措,微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映辰不一样,他只是觉得在这么个成熟的小孩子面前,若做出什么闹笑话的事,岂不颜面扫地,所以只得苦苦端着。

        可端着架子实在太辛苦,时映辰难以忍受了,嘴一开一合脱口而出:“我总听他们说你是小煞星,可如今看来,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会如他们口中那般不堪,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

        时映辰发誓此话不假,绝非是哄小孩儿的。他自进来后,便仔仔细细看了不止一次,那双天赋异鼎的眼睛并未看到什么阴煞魔气,这样一来,便也打消了先前疑虑。

        但时映辰三句以后就没好话的特点大抵是与生俱来的,如今就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自己不知不觉中便能将人堵个半死。

        眼下的还只跟桌子差不多高的程玄烛,明显没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顿时愣在原地,面上初次显现出无措的神情,只一霎眼中便映出泪光。

        但仍带几分倔强与强作出的镇定,抬眼看着他:“我不是。”

        时映辰自知说错了话,继而一阵手忙脚乱:“哎我……不是……你,我错了,对不起我说错了,他们都是闲着没事干瞎说,你怎么可能是那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我往后绝不这么说你了!我保证——”

        “啪!”一声悦耳声猝不及防打断这阵兵荒马乱,他们齐齐看去,原来时映辰一直抱着的那袖炉趁乱摔了个粉碎。

        “……你这袖炉为何是瓷的?”程玄烛问。

        “……那确实该换个金的。”时映辰回答。

        程玄烛一阵语塞,他眨眨眼,泪光便再无迹可寻,时映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说:“快快把这些藏起来,待会儿你爹来了看到会不会骂你?”

        程玄烛不假思索地摇头,“不会,他待我极好,我明白的。”

        少年时映辰闭口不再说话了。

        二人分明略施法术便能处理掉的瓷片,却被一片一片认真捡起,再跑很远丢掉。

        不知为何,这日青道神君出去后便很久没有回来,容他们留在青道神宫中玩了许久。

        时辰差不多了的时候,难得放开玩的小程玄烛,与终于在天阙寻到有趣神仙的时映辰皆是畅快不已。

        时映辰将手中投壶用的箭往远处一掷,落地时化为金光倏然消失不见,他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神君要找我了。”

        “……嗯,好。”程玄烛有些不尽兴。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问:“你不回家,你的神君会四处寻你吗?”

        时映辰:“会啊,他不光会四处寻我,还会一路找人打听,寻回去后还要说道我。啧,实在丢人。”

        程玄烛垂眸不语,那份孩子气出卖了他——他在失落。

        他从不会等到父亲找他,便自己回家,于是父亲也从未这样寻过他。

        “再见了,我往后常来找你!小圆景!”时映辰挥着手走远。

        小程玄烛一愣,蓦地反应过来“小圆景”什么意思,一时间啼笑皆非。

        “再见。”他回应,“我真的不是煞星。”所以你不要怕我,我在天阙只有一个朋友。

        时映辰只对是他笑:“放心,你以后会有很多朋友,还有自己的储神的!”

        程玄烛亦微笑起来,以仅自己可闻的音量轻声说:“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着。”

        如果往后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一定是我最期待的存在。

        ……

        可我一直不知道这些。

        楚云汉垂着眼帘,心想。

        时映辰笑着说:“我还叫过他好一段时间的小圆景,不过兴许是怕我不开心了不再找他,他便任着我叫。后来他长大了些,我便也不再那么开玩笑了。”

        “嗯。”楚云汉声音略有些沉,眼底漆黑:“他人言说皆空口无凭,玄烛他不是所谓的煞星魔童,青道神君难道也任由他人议论纷纷?”

        时映辰在听到“玄烛”后,先是挑了挑眉,面上浮现出诧异又意料之中的神色,又继而说:“有些人往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于听来的总存有几分猜疑,同样,有些人也会轻易听信传言,根本没打算睁开眼睛,所以许多事根本说不清。于是待玄烛出生后,任哪位暗地里施法一探,是与不是自会知晓,谣言不攻自破。”

        可往后许多时日里,这种言论还是会时不时冒出,仿佛阴魂不散,犹如附骨之疽。

        楚云汉明白,“但人一旦粘上污点,是很难洗掉的,甚至任凭他们知道你是清白的,也无济于事。”

        “你说得对。”

        “所以你最开始也认为他如别人口中所言一样?”

        时映辰缓缓摇了摇头,分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目光却锐利起来。他看着楚云汉,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窥伺内心是否藏着什么,问:“难不成玄烛他没告诉过你?”

        楚云汉沉着脸色漠然回视,一言不发地盯着时映辰。二人如同对峙般沉默了良久,他一时竟弃了尊称,直言道:“没有。你不信他?”

        时映辰忽然笑了,摇头道:“身为玄烛的良师益友,我怎会不信他,自然更不会害他,你且放心。”

        但他仍旧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时映辰,仿佛非要他说出来什么。

        秦斐站在一旁,倚在墙上安静不语看着他们。

        时映辰见没办法,抬手做了个起誓的动作,“……也罢,你只需记住,倘若某天所有人都在他的对立面,你我都不会伤害他分毫。你只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亦不会昧良心。”

        楚云汉也盯着他,“你也需记着,即便某天他众叛亲离,我也绝不会离开他。假使有人伤他害他,不论是谁,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字句清晰,掷地有声:“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容忍任何人欺他。”

        时映辰笑了起来,“好!说出的话就要牢牢记住了,来日若有做出违背誓言之事,谁也别妄想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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