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嗓音悠悠，仿佛自空旷而遥远的地方传来。&1t;/p>
眼看这情形，梦寐以求近在咫尺，若严满脸狂喜，兴奋之情难言而喻，已是势在必得，他中气十足，嗓音沉稳而有力，“我要让吕雉死!我要当大汉的皇帝!我要掌握整个天下!”&1t;/p>
光芒越放越大，如盛开的花朵般向外扩张，那空悠嗓音回应：“依你……”&1t;/p>
若严得意万分，更显猖狂，他要成功了!盼了那么多年，他要成功了!终于要成功了!&1t;/p>
同一片刻，位在角落的少女如枯萎的花朵，死寂而无望。&1t;/p>
如今，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再怎么哭喊都枉然。&1t;/p>
杨冠玲摇着头，颤着身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办法了……&1t;/p>
无力地闭上眼，捂着脸，不愿去看，不愿再想，此时，已然什么都无法改变，什么都命中注定，就只能这样颓然地摊坐在地。&1t;/p>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1t;/p>
“──疴?等等，你说你想要当皇帝?现在吗?”&1t;/p>
那光芒突然迟疑了起来，扩张停止。&1t;/p>
突生变故，若严脸色刷白，刹时愣住。&1t;/p>
他皱着眉，正想回话，就在此时，突然有一声音插了进来，万分唐突怪异。&1t;/p>
“……我说徒儿啊，你怎么就那么不听为师的话呢?”&1t;/p>
杨冠玲睁开眼睛，就见那团光芒旁站了一身着雪白道袍的中年男子，随着渺渺苍烟，脸孔渐渐浮现。&1t;/p>
此人竟然是张子房。&1t;/p>
“据许负所言，徒儿你的确是该当皇帝的，”他捋了捋白须，摇头长叹，“可不是现在啊，孩子，不是现在啊!”&1t;/p>
“而且，话说回来，我们这儿还有个特殊情况……”&1t;/p>
他突然斜斜扫向那光芒一眼，胁迫道：“我可是有说错?”&1t;/p>
那光芒似是怕极了他，忙赞同道：“没错，没错，你这时间搞错了，真的不是现在。”其音调微弱细薄，与方才根本呈现强烈对比，“好好张先生您请……快请……要做什么都依你……”&1t;/p>
“那好，女徒儿，该你上场了。”&1t;/p>
张子房弹指出声，毛绒绒地身影陡然跃出，竟然是小仙贝。&1t;/p>
而于又一阵白烟过后，一个少女缓缓在杨冠玲眼前浮现。&1t;/p>
那人与她有着相同的面貌。&1t;/p>
是张嫣，真正的张嫣。&1t;/p>
杨冠玲看傻了眼。&1t;/p>
她冲着她，绽出了抹含蓄而香甜的微笑，轻声道：“这是我修练时暂时的幻影。”&1t;/p>
伸手牵起杨冠玲，她低声道：“记得吗?我们曾见过。”&1t;/p>
“如今，你要走了，我也只能腆着脸，要回我的肉身了。”&1t;/p>
她缓缓垂下眼眸，喃声道：“……过去欠你们的，我都还清了。”&1t;/p>
杨冠玲听得一愣一愣地，还搞不清楚状况，直到看见了她身后，那个总是笑得比阳光还温柔灿烂的男子。&1t;/p>
衣袂飘飘，他的身影浮渺中带了些许真实。&1t;/p>
终于，恍然大悟。&1t;/p>
“刘盈……”&1t;/p>
杨冠玲眼神迷茫，怔怔的望着他，几乎是看痴了。&1t;/p>
一饷凝睇度年华。&1t;/p>
原以为早已枯竭的泪水不由自主夺眶滑下。&1t;/p>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1t;/p>
自光芒后踱来，男子依旧如记忆里般英俊，笑意清澈如水。&1t;/p>
“你……还活着吗?”&1t;/p>
杨冠玲抬起脸，瞇着眼，眸底因泪珠而闪着波光，有些傻气的询问着。&1t;/p>
刘盈静静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嘴角仍旧带笑，波光漾然。&1t;/p>
“……比起所有，用命换，的确是最大的牺牲。”那团光芒突然缓缓道着，似在补充说明着。&1t;/p>
“那、那……”抑制不住哽咽，她还有许多话想询问，却见他轻轻地拾起她的手，紧接着缓缓握紧，仿佛永远也不肯放开。&1t;/p>
“来，我来带你回家。”&1t;/p>
温润的语气落下，抚开了惨云黑雾，融化了少女所有不安慌恐。&1t;/p>
掌中暖和舒适如旧，是值得令人信赖倚靠的温度。&1t;/p>
这便是最真实的他。&1t;/p>
杨冠玲突然间想明白了，此时已然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不用怕。&1t;/p>
因为已经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1t;/p>
“好……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她边哭边点着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揉着眼睛，一步一步地跟着刘盈走向了光团中。&1t;/p>
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她脚步突然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挺胸朝前，只觉得身子一轻，灵魂浮了出来，她神情平静而安详，眸中澈明清境，再无任何留恋。&1t;/p>
其实，穿越不过就是一场梦，于梦中，她也曾毅然决然，她也曾大彻大悟，她也曾痛彻心扉。&1t;/p>
可如今，梦做完了，该回家了。&1t;/p>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笑流年。&1t;/p>
人生不过如此矣，归去也，归去也，往事挥别，红尘如烟，唯倾杯，不过一樽还酹江月。&1t;/p>
莫回，勿念昨日，只争往后朝夕。&1t;/p>
两人携手步进了光晕之中，光亮幅度大为急缩，渐渐地，他们的身子开始模糊，随着又一声惊雷，便彻底消失了。&1t;/p>
可有人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看到她在最后一刹那还是回过了头，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1t;/p>
“不!不……!”&1t;/p>
若严仿佛疯似的，挥舞着手，急于去抓取什么，却是什么也碰不着，什么也拿不到。&1t;/p>
镜花水月华胥梦，开到荼靡一场空。&1t;/p>
“孩子啊孩子，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是想抢也抢不到啊……”&1t;/p>
张子房的叹息弥漫在整个空间。&1t;/p>
有嫣红鲜血自那不断挥动的手掌间顺着纹理缓缓滑落，滴声若泪。&1t;/p>
凡心已动，妖力尽失。&1t;/p>
如果说，人生中有什么让张子房最后悔的事，那大概是没事找事地收了两个徒弟。&1t;/p>
想当年帮着高祖打完天下，他也不恋权力，独自一人跑到了深山准备养老，一路飘流闲晃到了代国，整日赏花赏月赏秋香，偶尔想钱想粮想娘们，可正所谓命中注定，再他最百般无聊的那天他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弟子。&1t;/p>
相貌俊的出水的小少年，看起来顶多六七岁光景。&1t;/p>
张子房远远地便看到他揹了个小竹篓，小小的身子正蹦跳得跨过小河，跳上石头，紧接着环绕了四周片刻，定眼一凝，小少年蹲下身，把一株草拔了起来。&1t;/p>
草根相连，他拔得迅俐落，显示身手是极好的。&1t;/p>
张子房认出了那是药草，再看那熟稔动作，脑中顿时灵机一动，轻功施起跃到了小少年跟前。&1t;/p>
“哟，小公子，有没有兴趣当我徒弟啊?”&1t;/p>
他近忽轻挑地跑到小少年跟前，带了几丝戏谑的口吻。&1t;/p>
后来的他万分后悔，才终于大澈大悟的明白，原来大人的行为真的是影响小孩日后成长的最好因素。&1t;/p>
作什么都必须谨言慎行才是。&1t;/p>
小少年闻言抬头，一双桃花眼灼人目光，可紧抿的嘴角却隐含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冷酷。&1t;/p>
张子房刹时愕然，这是什么妖孽脸孔，可又感这轮廓万分熟悉。&1t;/p>
正于开口，随之映入视线内的是小少年身后的绝美女子。&1t;/p>
小少年忙回头，喃唤了一声：“娘……”&1t;/p>
那女子是高祖妾室薄姬。&1t;/p>
张子房不禁扶额，怎么会是皇家人?&1t;/p>
那这孩子不就是……&1t;/p>
张子房头痛欲裂。&1t;/p>
薄姬瞧见了他，表情难掩诧异。&1t;/p>
张子房掩着脸，正想找个借口转身翘头，忽见小少年蹦一声跪了下来，稚嫩的嗓音坚定万分，“谢张先生收恒儿为徒!”&1t;/p>
张子房浑身愣住。&1t;/p>
薄姬亦是一拜，温婉道：“妾身多谢张先生了。”&1t;/p>
张子房顿时有种被设计的感觉。&1t;/p>
冲动误人，果真如此。&1t;/p>
仰天欲哭无泪，不好拂人面子，只得认命。&1t;/p>
与小徒弟的同居生活开始了。&1t;/p>
“孩子，可取字了?”&1t;/p>
“回师父，没有。”&1t;/p>
“那好，我问你，若有一天你晚归了，想要师父对你管严一点还是松一点?”&1t;/p>
“回师父，严一点还是好的。”&1t;/p>
“那就叫若严吧!”&1t;/p>
“……”&1t;/p>
小徒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回答一句：“多谢师父赐字。”&1t;/p>
张子房得意地捋捋胡须，“无须客气。”&1t;/p>
“……”小徒弟想一想，敢情还是比若松好一些。&1t;/p>
俩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张子房突然问徒弟话了。&1t;/p>
“孩子，当代王的滋味如何?”&1t;/p>
小徒弟想了一会儿老实答：“没什么感觉。”&1t;/p>
“也是，你整日跟我杵在一起，为我烧菜、洗衣、打水，实在已不符合你的身分了。”&1t;/p>
张子房故作无意地扫了小徒弟一眼，现他面色不改，如往日般深沉，可小小的拳头却不自觉握紧，不由忍不住笑，随即提点道：“……近日赵王如意故去，太后怕有意提你为赵王，你且多加小心才是。”&1t;/p>
赵王领地离帝都十分的近。&1t;/p>
不出所料，他在小徒弟眸底看见了震惊，紧接着的是慌张。&1t;/p>
后来，小徒弟回绝了担任赵王的机会，他也曾试探性地问：“你就爱待在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代国吗?那可是返回帝都的好机会唷～”&1t;/p>
小徒弟闻言沉默了良久，才缓声答：“我还太弱，我想要变得更强，只有变强，才能有实力地去对付敌人，而不是如蚁蝼般任人宰割。”&1t;/p>
他抬起头，眸光坚毅刚正，没有一丝动摇，“我一定要变得更强!”&1t;/p>
瞧这样，张子房不禁暗喜，心想这根苗子果然没压错。&1t;/p>
他拍了拍小徒弟肩膀，叮嘱着：“徒儿秉记，所有的事都是要靠努力及等待换取的，且莫逞快，知道吗?”&1t;/p>
小徒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1t;/p>
为了变强，张子房把他丢到野兽遍布的雪地里，让他自身自灭了几年。&1t;/p>
为了变得更强，张子房把他关到依旧野兽遍布的地窖中，再度让他自身自灭了好几年。&1t;/p>
小徒弟的修练体质虽说不会受伤，但没人说他不会感到疼痛，张子房要让他记着，那些伤口以及教训从来不是记在身体上的，而是要记进心坎中的。&1t;/p>
于此才能刻骨铭心。&1t;/p>
小徒弟是他的得意门生。&1t;/p>
几个年头过去，小徒弟长开了身形越俊俏，肯吃苦，肯学习，懂容忍，懂上进，知道师父看春宫图时不能干扰，知道师父早上最爱吃半熟的荷包蛋配饭，知道师父屋里爱摆花却没心思照顾……基本上就是什么都好，什么都知道，唯有一点让作为师父的他有点担心。&1t;/p>
小徒弟不爱笑。&1t;/p>
可只要他一笑，马上春花并蒂开，枝头鸟儿叫，简单就是倾国倾城，美艳绝倒。&1t;/p>
但看眼前这副冷冰冰的死样子，以后到底要怎么讨媳妇呢?&1t;/p>
张子房抓抓头，难得的烦恼。&1t;/p>
“你的真身为狐狸精，天底下没有那么呆板的狐狸精的。”&1t;/p>
张子房提醒着，朝着小徒弟的头摸了摸。&1t;/p>
小徒弟一脸懵懂，“不知师父可指教略二?”&1t;/p>
张子房答道：“你的笑容要再自然一点，再动人一点，只要成功了，师父就能让你出外闯荡了。”&1t;/p>
听到出外闯荡这四个字，小徒弟直直愣了许久，突然头一弯，轻轻地笑了起来，低声问道：“师父说得可是这样?”&1t;/p>
他薄唇微勾，那笑靥竟带了抹妖冶邪佞。&1t;/p>
张子房再度有种被设计的感觉。&1t;/p>
不过，他的小徒弟潜力值一开，立即直奔到最高级层次，没出几天，便被允了出外闯荡一事。&1t;/p>
这是张子房人生中的第一个后悔事。&1t;/p>
他不知道他的小徒弟是怎么跟刘长勾搭上的，也不知道他老早就对皇位有觊觎之心。&1t;/p>
虽说张子房早明了他有天子之相的。&1t;/p>
可他不愿讲，现在言之太早了，还不到时候。&1t;/p>
但他的小徒弟实在太聪明了，可就是因为太聪明，更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1t;/p>
记得是皇帝刘盈大婚的那一晚，他看见小徒弟躺在屋顶，若有所思的看着月光，等他跳上来寻他时，小徒弟突然指着一旁异常闪烁的星星问道：“师父，此为逆天星对不?”&1t;/p>
小徒弟对星挂领略力极强，年纪轻轻便知晓如何占卜。&1t;/p>
张子房点点头。&1t;/p>
小徒弟默了默，陡然又问道：“……那师父，我会不会找不到与自己定下契约的人?”&1t;/p>
闻言，张子房登时微愣，忙答：“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找到人跟你定下契约……”他想了想，斟酌着用语，“你知道，这种事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是抢也抢不到的……”&1t;/p>
他一直没有告诉他，所谓的定下契约，其实也是种终生托付的概念，因为凭借着相信，曾将其机会，所以才有让对方有实现愿望的可能。&1t;/p>
而那个对方通常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且只要一实现愿望，法力便会丧失。&1t;/p>
因为这样双方才会成为普通人，厮守到老过一生。&1t;/p>
讲句老实话，这也算是种特别的择偶方式。&1t;/p>
其实，修练成狐狸精也不是为了增强法力什么的，他只是一种辅助的力量，让内外实力增强，身强体健。&1t;/p>
况且，张子房也是十分希望小徒弟能早日讨个好媳妇的，毕竟只要动了凡心，他便可成为普通人，与他的妻子好好相守一生。&1t;/p>
如今小徒弟难得开口问了，表示他心思没那么死，也是有些花花肠子了。&1t;/p>
一切感觉都朝美好的模式前进。&1t;/p>
可那美好，也直到张子房现与他缔约者是大汉皇后后，全部嘎然停止。&1t;/p>
“她已经不是张嫣了。”&1t;/p>
小徒弟微皱着眉，表情略有一丝不耐。&1t;/p>
张子房看得好生火大，立马拍案叫桌：“不是又如何?光是那身分你这小子招惹得起吗?”&1t;/p>
小徒弟沉默了，随即淡然道：“师父放心，我不过是利用她，更不会喜欢她的。”&1t;/p>
张子房紧紧盯着小徒弟，现那双桃花眼已是布满心机，衬得与身俱来的暗沉越黝黑。&1t;/p>
张子房突然间想问问，孩子啊孩子，你现在不会，那以后呢?&1t;/p>
可当下，他却是没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长叹一声，和缓劝道着：“孩子，我知道你想夺天下，可不希望你以这种方式。”&1t;/p>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1t;/p>
“师父安心，”小徒弟神情一松，随后垂下眼，两手枕在脑后，一副势在必得样：&1t;/p>
“我从不做后悔事的。”&1t;/p>
小徒弟走了，作师父的有些孤单寂寞有点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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