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庆典

第二天上午，江州上空铺了一层厚厚的云，棉絮一样的云朵没收了太阳发出的金色的热箭，使地面的温度有所回落，但百万吨庆典区热烈的气氛却在攀升。

        庆典区的中央是一块长长的红地毯，从路口一直铺到庆典台前。路口架着一个充气的拱门，拱门的额头贴着热烈欢迎的字样。庆典台上，印有庆典主题文字的幕布显得十分扎眼。和幕布同样扎眼的是台上身着旗袍的模特，她们手捧系着彩带的大红花站成一排，职业的微笑整齐地挂在脸上。庆典台下，一边是士兵一样威武的挖车队伍，它们扬起的挖斗仿佛要把整座大山铲平似的。另一边则是人的方队，有戴着安全帽的员工队伍，有系着腰鼓的老年人表演团队，还有嘉宾区的嘉宾。庆典区两边的外围各扯了一根长绳，绳子拦住了一些来看热闹的山民。他们中的不少人比绳子内的人还先到，几个背在大人背上的孩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指头，一边抬头望天，天上飘着一个个大大的彩球，呼应着山风的走向。

        嘉宾区队伍里，我和两个人扯着闲话。我不是嘉宾，和我交谈的这两人是，一个简小开，一个梅国庆，他们都是应三多之邀来参加庆典的，小开是兄弟企业的领导人代表，我到了没多久他就来了，国庆是三多供应商代表之一，才到。那天去找领导签文件，我偶然听到项四托人找江州医院的熟人，想到国庆一直想跟三多做煤炭生意，项四又管着公司的供应采购，听国庆说过他老婆是江州医院的，于是便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国庆，这家伙果然是个人才，没几天就把煤炭拉到了公司。

        “咦，董办副主任，华子你升官了嘛，啷个悄悄咪咪的不做声哦？”国庆先给小开递了一支烟，然后凑过来拿起我的胸牌一看，惊喜地说。

        今天我们被要求西装革履，还得挂胸牌，和小开交谈了一会儿，他始终没注意我这牌牌上的字，还是国庆眼尖。

        “吔，确实哈，恭喜加祝贺哟。”小开仔细一看，笑着说。

        “这个有啥子嘛。”我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

        “德华，还记得我那天说的不？跟着你们熊总，前途无量。”小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熊懿的确会搞啊，这么快就把项目抽起来了，难怪凌书记都请得来。”

        “是的噻，华子要请客哟。”国庆附和道。

        “没问题，找时间再打个堆。”我回答。这时，我感觉手机在叫，我拿起来，电话是小芹打来的，我转过来朝路口那边望去，路口一旁搭了一个桌子，她和孟旋在那里负责接待签到。

        “柳主任，给你汇报一件事。”小芹说。

        “啥子？”我问。

        “有个记者签了两次字，要领了两份纪念品，说他有个同事要晚来一会儿，叫他帮忙代领，我和孟旋不干，他就不走。”小芹回答。

        我看见了，桌子面前站着一个人，上次试车来的那位电视台的老记。那天，这位记者委婉的表达过要红包的意思，未果。

        “算哒，给他。”我想了想说。

        我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牟刚忽然从人群中钻出来喊我，要我马上跟他回炮楼，庆典结束后要开一个干部会议，得去安排一下。我问是谁通知的？我怎么不知道？牟刚说冯书记刚打来的电话，你手机占线，就打我这里来了。我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未接来电。于是作别了国庆和小开，跟牟刚上了小车。

        我们刚出了路口，前方一行车队就迎面而来，最前面的是一辆闪着车灯的警车，我们连忙让在一边。我盯着后面的车看，却看不清里面的人，不知凌书记在哪辆车，刚回江州的熊懿和丁二一早就随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去接凌书记一行了，出席了三多项目的庆典，凌书记还得去视察港口集团，听取市里筹建码头项目，打造东方鹿特丹港的工作汇报。等车队全部过去后我们才继续上路，走了没一会儿，喧天的锣鼓声便从后面传来。

        回到炮楼，牟刚去督促清洁工做做会议室的卫生，我电话通知参会人员。进了办公室，我先给孟旋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在现场挨个通知，然后我又给每个人发了一条短信。将最后一条信息送出去之后，我解开西装，扯下套在脖子上的领带，连同胸牌一起丢在桌上。

        身上的西服还是当年结婚时穿过的，领带是蒋媛媛送我的那条金利来，因为蒋媛媛曾对我不系这条领带而抱有疑问，于是乘此机会把它从黑暗的抽屉里解放出来。除了领带，皮带也换了一根，在家中衣柜里找西服的时候看见了韩英给我的那根爱马仕，也一并套在了身上。遗憾的是蒋媛媛并没有看到，她今天没有到庆典现场。从春节后开始，她在公司上班的时间并不多，听她说她在省城和市里都购置了门面做起了生意，这阵子可能在忙着她自己的企业。

        桌上的手机开始发出间或的叫声，这是收到信息后的同事的回复，我扒拉过来一条条点开，在蒋媛媛的回复前停下了，她的回复与众不同，是这样写的：我来不了，来了也不想参加。咦？这是什么意思？我打了个问号准备回过去，一想，索性拨通了她的电话。

        “忙啥子？”我问。

        “去省城的路上，可能要耽搁几天。”她回答。

        “哦，那干部会的精神我传达你就行了嘛。”我说。

        “我晓得了，这又不是啥子好会。”她的语气有些沉重。

        “啷个？”我一惊。

        “据我所知，熊总不会再当三多的总经理了。”沉默片刻，她回答。

        “为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华投说熊总不经总部同意私自向工行贷款。”她说。

        “这是因为华投迟迟不投钱噻，不向银行贷款，项目怎么搞得起来？何况，这件事任总监给总部汇报过啊，他们当时也是默认了的。”我有点激动。

        “谁都晓得这个事实，没办法，现在华投是老板，他说啥子就是啥子。”蒋媛媛接着又说，“这次熊总他们去北京，华投亮了底牌，他们一心想收购水电集团，提出这是继续投资三多的条件，但这个又不是江州政府所能决定的，所以华投拒不履约投资，政府这边一逼，华投就将矛头指向了熊总，指责三多经营层违规建项目，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无奈之下，熊总只有引咎辞职……”

        “那，谁来当三多的总经理。”我问。

        “好像是资产经营公司那个姓樊的老总。”她回答。

        我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这时候，百万吨的方向断断续续传来了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应该是领导在致贺辞，致辞的每个停顿处，都填充了一阵热闹的掌声和锣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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