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换帅

事情果然如蒋媛媛所言。

        一个小时候后，三多干部大会在一楼会议室如期召开，我的同事们有说有笑地涌进了会场，他们都还沉浸在刚才喜悦的气氛中，我心事重重地坐在后面，一声不响地盯着门口。空位都填得差不多了，主角们从门口进来，有不太熟悉的华投的领导，比较熟悉的江州市政府的领导，很熟悉的三多领导，当我看见樊不同跟在政府领导的后面走进来的时候，整个心都凉了。

        胥书记和市长没来，一位副市长作了开场白，他直奔主题，说在三多项目竣工之际，经市委和华投总部研究，鉴于熊懿总经理主动提出不再担任三多总经理，三多总经理暂由樊不同同志担任，樊不同同志是资产经营公司的总经理，年富力强，有着丰富的企业经营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熊懿同志是老党员，也是江州有名的老企业家，考虑到他对江州工业发展所做的贡献，市委决定聘请他为政策研究室顾问，享受副处级待遇。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细微谈论的会议室顿时像没人一样鸦雀无声。

        接着，坐在主席台最边边的熊懿说话了，在一双双惊诧与不解的眼神中，他神态平静，语音平和，显得和往常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他说，去年年初的时候就向市委的主要领导表过态，自己想退居二线，让下面的年轻人来搞，当时市委的领导不准。现在，项目建起来了，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的清闲下来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会场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顿了顿，他继续说，百万吨项目是我们自己一砖一瓦搞起来的，大家要珍惜项目这个平台，珍惜企业这个平台，祝大家的工作和生活越来越好，祝三多的发展越来越好。

        熊懿像履行程序一样很快结束了讲话。

        也没人提示，樊不同就接在熊懿后面说起来。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神情说，三多是江州工业发展最大的希望，说实话，组织上找我谈话的时候，内心既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上级组织对自己如此信任，把这么大的一个企业交给我，忐忑的是担心自己能力有限干不好。胥书记曾经说过，三多有三多，一是人才多，二是资产多，三是收入多。在座各位都是三多的人才和精英，今天看了三多的项目，感受了大家的精神状态，我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希望大家像支持熊总一样的支持我，把三多打造成江州甚至是全省企业界的黄埔军校，培养更多的人才，把企业的资产变得更多，把大家荷包里的收入变得更多。

        樊不同说完，全场一片沉默，也没人带头鼓掌。主席台正中央的那位三多的董事长，华投总部的王总始终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副市长宣布散会，大家站起来一个挨一个地出会议室，没有谁说话，或许都还没从这种情绪的落差中缓过来。我抬头往台上看了看，熊懿还坐在那里，默默望着台下缓缓移动的人头，我的鼻子忽然莫名的一酸，连忙低下了头。回到办公室，我一屁股坐下来，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一会儿，一阵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条件反射般站起来探身一看，是熊懿！他开了办公室的门，反手轻轻地关上了。像飞蛾在黑暗中看见了光亮，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咚咚的敲了敲门。

        片刻，里面传出了“请进”的声音。

        我一推门，只见熊懿站在书柜前，手里抱着几本书，他看着我笑了笑，说上来拿点东西。

        从我到三多报到上班那天起就认识熊懿了，以前在编辑部的时候，因为工作联系不紧密，我对熊懿不反感，也说不上特别的好感，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耳闻目濡，觉得他的确是个能力超凡的人。这些年，他几乎靠一己之力扛着三多这副沉沉的杠铃。如果要我打个比方，我觉得三多的员工队伍就像一群迁徙在非洲平原上的汤氏瞪羚，面对饥饿和猛兽的威胁，羚群都知道跟着头领使劲地奔跑就能摆脱猛兽的袭击，就能找到覆盖着鲜嫩青草的新草场。没料到，关键时刻，头领却不见了，前途迷茫。从个人私情来讲，熊懿对我还有知遇之恩，尽管这场知遇来得较晚，我依然对他心存感恩，而且我还没有报恩。

        “熊总，你走了，我们怎么搬？”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应该是个“办”字，之所以发成了“搬”音，因为我的情绪已经不由自主的失控，那种代表着悲伤的液体正在眼角悄悄集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没得啥子，毛主席死了，地球还是照样转，中国革命照样继续干。”熊懿反过来安慰我。

        这话没错，我还记得毛主席他老人家仙去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夹杂在悲痛的大人们的队伍中间，跟着嚎啕大哭，仿佛世界末日。但后来中国人民的日子还是越过越好。可是，三多的日子能够好起来吗？一想到我的那位前老挑，我一点信心也没有。

        “德华，你们不要灰心，这只是暂时的，我虽然不在三多了，但我还是会尽力帮助企业渡过难关。你们现在的职责是各自干好各自的工作，维护三多的稳定，不能乱。当前很急迫的事情我都跟班子成员交了底，你们办公室要做好配合。”熊懿说。

        我点了点头。

        “德华，麻烦你把去年三多报的合订本找来给我，以后没事翻一翻。”熊懿又说了一句。

        我又点了点头，用手简单地打扫了一下自己的脸，整理情绪，转身要走。

        “还有，你马上去起草一份文件拿来我签。”熊懿继续说。

        我复又转过身来望着他。

        “人事聘任文件，你任董事会办公室主任，小蒯任物业公司副总经理。”熊懿一边踱着步，一边说。

        我站着一动不动。

        “编辑部科长……”熊懿停住脚步，似乎在思考。

        我为李根满怀着期待，然而从熊懿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老焦的名字。

        “聘任文件的时间落在我去华投的前一天，我给老冯说说，我签后你拿去他补签一下。”熊懿又说了几个名字，最后补充说。

        忽然，一个念头从我脑子里蹦出来，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我的心跳加快。

        “熊总，可不可以让孟旋任文秘科科长？”我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我知道，如果不说出来就没机会了。

        “嗯，好。”熊懿点点头。

        我立刻转身，一扭把手出了门。电梯刚好上来，门一开，一群人“哗”的迎面而来，这些都是刚才参会的人，他们迷茫的神情如同我刚才过来敲门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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