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向前走，别退后，生死已到最后关头...…”清香边走边唱。志红问：“你会唱歌？”“我读到高小毕业，何叔教大家唱的。”“把你何叔写的信给我边走边看！”

        志红展开一看，心里一惊：这小楷毛笔行书怎么写的这么流利？立即让爱好书法的志红为之倾倒。上面写道：

        清香：何叔今天才知道你离开赵家多日。如今水深火热，你一定受苦了。你必须先找个地方长住下来。劝你暂时不必考虑个人问题，慢慢来！另，抗战粮款原是当地政府全权征收。但官府有权势，不依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原则，而是一文不交。有钱有势者就行贿。于是大部分有钱人都不交。他们私自独立决定：全部划给穷人。我深觉对抗战极为不利：穷人无法生活，后方不稳。作用之坏与汉奸二鬼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就将此事向省地写信举报了。因此省里就立即出了文件（记得你那有一份)。并决定，各县另外成立一个征收抗战粮款队。本县委任我带队（不教书了）收抗战粮款。原来是当权者的征收队一律撤销。本县石龙区的情况更严重，他们一手遮天，搞独立王国。他们把自己应交的划给穷人不说，说那里是鱼米之乡，家家富裕。就另外加码又划给穷人一份！区长伍鳌将三年征收款只交了一部分。其余全部拿去买国宝金牛，金马，金娃！他们听说我是征收抗战粮款的队长。就扬言要将我捉住枪毙！哎，本想在国家危难之际为其做点事，为何就这么难？孩子，没有国哪有家！现在正是春耕时节。你如在农村，就组织大家搞好生产。这也是支援抗战啊！等我这里工作告一段落，一定去看你。

        《后方抗日支前队》你的何叔

        194o年x月x日

        志红看完这封长信，心里极为震动。清香说：“何叔是我第一个最敬重的人！”志红说：“这个人真让我肃然起敬。”清香又说：“可说是他把我一手培养长大。我爸死了半年后，我妈也死了。说是害‘鸡窝寒’无钱医。我卖身葬母时才五岁。我去请何叔给我写了卖身契牌。我挂着卖身牌子，跪在码头的大街上叫卖。何叔就守在我侧边说是‘贱卖’，帮我要价还价。他说：‘五岁的高清香这样小，能舍身贱卖葬母多不容易！你们要大慈悲！’结果讲成八个大洋。一头肥猪都要卖十几个大洋！他还请买我那个老板娘杨二兰给我代为办丧事。结果花去六个大洋，剩两个大洋由杨二兰老板娘给我保管。杨二兰是财主赵敬尧的太太。杨妈把我领回赵家后，喊我赵清香。何叔又来帮我讲情说：‘清香岁数小，请你像亲生女一样对待她。她聪明，人小没啥事做，还是让她识点字。我不是要她正式读书。你们每天给她安排活路。她做完了，可以让她到我那学校来学点文化，不交学费。’老板未说话，杨妈满口答应。十五岁前，我每天就忙着打好猪草，或是捞好柴。都要到何叔那去读书。那时读小学毕业的有十八、九岁，甚至二十岁的男、女同学。”志红打断了她的话问：“你胆子那么大，伍乡长扯出枪来吓你，王痞子顶着瓦缽进来。你都不怕，那也是何叔教你的？”“是的，可能当时的女同学岁数大，她教我们婚姻自主，自尊，自爱。还教我们敢爱敢恨。依何叔说来，像王痞子这号人，不是民族败类就是社会渣滓!我太恨他了，所以就不怕。还有我在山那边时，何叔经常领着我们去反对那些当官的多收抗战粮款。去游行示威，我领喊口号。有时和那些当官的当面理论。他们也经常把枪扯出来吓人。”“啊！”“我尊敬的第二个人就是杨二兰妈了，她待我如亲生，每天给我派的活不多。我读书的时间几乎占了一半。她经常在别人面前夸我聪明，勤俭，若做错了事，她就说：‘下次再犯就挨板子了。’如果再犯，她又说：‘再原谅你一次，再也没有第三次了。’我学鸟叫，她也和我一起学。我爱摘花，她也要我给她摘几朵回来。她说：‘这就叫生活在花香鸟语之中。’有一回，我听见她在别人面前说：‘清香是个失去父母的孤儿，我接受了她，我就是她母亲了。她聪明，漂亮，特别自觉，又勤俭。累得她站着都在打瞌睡还说不累！她逗我喜欢，我不心疼谁心疼。“

        志红打断了她的话说：”高清香呃，你那么聪明咋个扯的谎一点都不圆？你那杨二兰对你那么好，为何要赶你出来？鬼才相信！”“哥，对王痞子我要说谎，对你我是半句谎话也不会说。她赶我出来前十天左右，她给我说：‘等两天，我带你去相亲，一定要给我女儿放个好人家。要配得上你的，还要上好的我才同意！我知道，不三不四的我女儿也不要。’我当时听了心里特别感动。这不是我亲妈给我说的话吗？可是呢，不知为何杨妈和赵老爹突然大吵一架。杨妈进进出出把脸马起，那脸简直黑透了地。我不敢问她，就只是拼命干活，无论多大太阳，我都拼命的干。每天干的活相当于原来的三倍。总是幻想着憧憬着自己未来的丈夫，未来的小家庭。无论她脸色多么难看，我都笑脸相迎。拼命的干，希望能赢得她的欢心。所以后来就长了一脑袋的大痱子。但是她还是把我赶出来了。送我出来时，她哭得那样的伤心，我也哭得好伤心！我双脚跳着问：‘妈，为啥要赶我走，我哪里做错了，我愿意改，嫌我懒了，我再勤俭就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孩子，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还留在我家，我俩非成为敌人不可！也绝不会让你去相亲。’那言下之意我并不明白，她拿给我她保管的那两块大洋。接到又从她身上摸出两块大洋给我。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她又哭着说：‘孩子，是我家对不起你。你以后若嫁了人，一定转来认我！’她那句话一说完，我就突然一下放声大哭起来：‘妈，我的亲妈。你说明白啊，为啥赶我走？我就是出去死了我才闭得上眼啊！我出去了去哪找安身的地方啊？’‘孩子，这里更不是你安身的地方啊。’她心疼的给我擦去泪水说：‘是我家门不幸，那老不死的做乱伦的事呢..….’。

        于是杨妈才给清香讲了下面的故事：一天清香背柴回来，看着桌上放了一碗温开水。清香问：“是哪个倒的开水冷起哦？”赵敬尧说：“是我倒的，你要喝就喝了再给我倒一碗冷起。”清香端起几口就喝了。片刻后，清香觉得全身软溜溜的。一下坐在桌边的凳上，趴在桌上睡起来了。赵敬尧走过来喊了两声清香没答应，他就找来一个大麻袋。将袋口从清香的脚笼上来，把袋口收拢就扛在背上往楼上背。刚爬了七步楼梯，杨二兰一下走进屋来：“老爷子，你用口袋装的啥子？”赵敬尧说：“咹咹咹？是李老三还的包谷。”杨二兰仔细一看：口袋里不像装的包谷，再看口袋下面的线缝处，为何有鞋尖一样的东西?并且鞋尖处还露出一点大脚趾尖！杨二兰冲上去就把口袋抓住：“下来！”拉下来放在地上，打开口袋一看，清香还在口袋里睡得死死的。杨二兰就和赵敬尧大闹开了。赵敬尧恼羞成怒，不让清香去相亲。马上就要把清香纳为二房。杨二兰和高清香不就成了敌人了。所以杨二兰要赶清香马上逃跑，逃到赵敬尧找不到的地方。

        志红听完清香叙述了上面的故事，清香说：“若是在兆龙家那晚我把这个真实故事说出来，一定有人污蔑我‘勾引老爷’。”

        志红听完上面的故事，就更加同情清香的悲惨遭遇。

        到了大山，两个年轻人一齐努力，清香爬树扳干柴。志红说：“你还会爬树？下来。”“哥，我在赵家背柴时都是自己爬树扳柴！”志红纵身一跃就在树上吊起扳干柴了。刹时，柴弄好了。先装清香背的柴，清香要装多点，最少一百斤。志红要给她装少点，只装六十斤。在这一点上，志红没有丝毫相让的余地：“体力活本身就是男劳力干的。”志红犟赢了。志红捆了一大挑，比清香的柴重三倍还多。

        背柴的轻重从没人疼过她。今天志红不让她背重，她当然感动。并且有他在面前，啥也不用担心。感到非常安全，幸福，放松。

        志红坐下来拴草鞋带：“歇一会儿。”清香就拢去挨坐在志红身边。一股凉凤吹来，那种安全，放松，舒服感油然而生。一下产生了疲劳感。因捉王痞子，三晚未睡觉。不知不觉就打起盹来了。慢慢倒在志红大腿上睡着了。

        她睡得好香，志红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清香：比背她回来那晚好看多了。而今是一头青黝黝的黑和那白皙润泽的脸庞。直直微翘的鼻尖，弯弯的眉，红殷殷的唇。虽算不上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之美。但这是一张未经化妆，朴素的，成熟的，天然的脸。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四处出去给人做佛事时，有富有穷之家。美人多的是哦。那富家之女，一身绫罗绸缎，涂胭脂花粉的艳丽美。那贫家小户，毫无装饰的朴素美，都看得多了。好吃不过咸菜饭，好看不过素打扮。但是，这高清香，老天赐给我的好妹妹。到我家来做的每件事都让我吃惊，让我对她另眼相看。玉皇大帝的女儿，不是凡人。呃，我是什么，这工、兵、农、学、商。我啥都不是，我妈骂我是“狗屁和尚”。不然我和她不就是最好的一对！卢志红内心的爱情之火正在燃烧。突然想到和尚里头的“八戒”和天宝寺的教规：和女人耍关系睡觉要“钉活门神示众！”想到此，他突然右手伸着五指举在胸前：“阿弥陀佛”。他好似从人间红尘一下警醒过来，那思想又回到了天宝寺的教规……我违规了！一句阿弥陀佛把清香喊醒了。她一下站起来：“我怎么睡着了？哥，你哪样都好，唯独你那阿弥陀佛我不喜欢！哥，你不当和尚好吗？”志红不答。

        清香今天背得轻，他和志红太阳落山前就回家了。

        清香回家就烧水给志红洗脸。然后做饭，喂小猪。自从清香准备在志红家长住下来，这个冬天，清香出去打零工。主人比较好的家庭，有时吃香肠，肉，豆腐等，清香自己不吃就给何妈包回来。雨雪天，柏树湾的人就请她去挑花，缝衣，这两样清香本来做得不太好。但清香不收钱，只是把嘴混出去就行。一个冬天黄医生三天来给何妈看一次眼病。两个多月来眼病并无好转迹象。

        本已风平浪静的家庭，一天又起波澜：清香大骂志红、何妈不说，还咬牙切齿地骂：你两娘母比王痞子还坏，比王兆龙还坏一百倍、一千倍。一个和尚要害一个黄花闺女！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嫁给王兆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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