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三月飞雪
光崇湖。
一夕之间，凤阳城内已变得冷冷清清。正逢花季，本应是姹紫嫣红满目。如今却到处是丧亲人家挂于房梁的一抹抹白色丧幡，随风哀啸。
光崇湖乃凤阳城东一小有名气之湖，背靠群山。
千里烟波，湖澈碧蓝，人似镜中行。
平日里总有许多百姓来此，或观湖景，或乘舟游玩。
而现在这光崇湖里却几不见人影，唯湖心凉亭中有一男一女。
男子指尖微动，正抚着他身前一五弦黑木琴，白衣绝尘，皎皎鸾凤姿！
他身旁不远处坐着一身穿水芙色罗裙的妙龄少女。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抚琴公子。
少女眼中透着许些沉醉，嘴角也随之泛出甜甜笑意。
花芙最喜听她家公子抚琴了！那琴声催人入醉，听得她飘飘然好似什么烦恼都没了，宛若身处世外桃源！
她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比她家公子更好的男子了！相貌自不用说，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有比她家公子更英俊之人！
何况她家公子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若让她列举她家公子的好处，她能说上一整天！
但唯独一点，让她也觉可惜。那就是她家公子为人实在太冷冰了！无论发生何事，都无喜无悲。她也从来猜不透她家公子在想什么。
但凡认识她家公子的人，还没来得及领会她家公子的好，便被他的一身冷气吓得不敢接近！个个都生怕做错事，碍了他的眼，一不留神小命不保！
可她家公子真有这么可怕吗？或许吧！毕竟这些年来敢在他身边服侍的，也就她一个！
她又想，管它呢！反正她喜欢她家公子不就好了？才不管别人觉得他怎样呢！只要她家公子肯留她在身边，她便一生一世、天涯海角、永远都跟着他！
想着，花芙忽见亭外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很是新奇，方才还碧空如洗的天，怎一下子就下起了这般大的雪？
花芙灵巧地起身，小跑到亭边的低石栏处。
亭外依旧是望不着边、碧蓝的湖天一色。只是此刻这湖天之间多了许多纷纷洒洒、飘飞乱舞的白雪花。
“公子！你快看呐！这里竟然下雪了！”花芙欣喜地指着亭外道。
顺着花芙手指的方向，司浮冰略微侧头，看了一眼亭外不断飘落的雪花，他的指尖却依然轻拨着如丝琴弦。
“公子！你说，现在都三月末了！这凤阳城怎还下起了大雪？”花芙手托着稚嫩小脸，满脸疑惑道。
随即她似又想通了什么，笑道：“啊！我知道了！这凤阳死了这么多人，定是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这才下起大雪！”
司浮冰未理会花芙之言，只静静抚着琴弦，看不出表情。
良久、花芙伏着身子，趴在木栏边呆望着漫天雪景。耳畔唯有她家公子的悠扬琴音，其余皆是万籁俱静。
她似又陷入了沉思，嘴边喃呢道：“这老天竟也是有眼的？”
接着她忽然话锋一转，道：“还好公子英明！成功阻止了血祭！只可惜‘青蚀’已被那幕后之人带走了！只留下了无用的子鼠那人可真狡猾！竟在最后关头识破了公子的计谋，猜到公子会出现，便提前带着‘青蚀’跑了！真是气死我了！”
“公子暗中追查子鼠已久，为的就是等待子鼠与那幕后之人汇合的时机！好顺藤摸瓜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哎！那潘威也真是的！为何偏要挑这个节骨眼把子鼠抓了？这不是明摆着破坏了公子大计么？害得公子不得不派人去潘府法事会再把那子鼠放出来！”
“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否就是这时猜到了公子已参与进来。哼！都怪那帮子灵师！真是蠢极了！自以为是四大派就了不起啊！要我说，他们这些人跟公子您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要没那帮胡来捣乱的蠢灵师，公子这次不仅能捉到那幕后之人，还能更早点阻止血祭！凤阳那几百人也不用白白丢了小命！他们这会儿知道愁眉苦脸了，早干嘛去了？真是好笑！”
花芙越说越气，她拿起一杯茶，一口灌了下去。那架势仿佛是在喝酒一般。
只可惜这小花芙现在还不能饮酒！她倒是想喝得很，可她家公子不许。她家公子规定她在及笄之前，都不能碰酒的！
因此她顶多也就做做“借酒消愁”的样子！
说着，花芙忽然眉头微皱，不解道：“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你为何总救那姑娘？这回更是连公子的灵宠食铁兽‘魄冥’都用上了！要我说，那童橙枝既敢擅闯离林，又找不到路出去，就让她一直困在离林好了！与我们何相干呢？公子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又给她指路，又给她力量渡那凶险的苍遗河？”
花芙实在搞不懂她家公子的心思！这些年来救了那姑娘好多次，却从不让那姑娘发现。估计就连现在那童橙枝都还不知道她家公子是谁呢！
说她家公子喜欢那姑娘吧，可她家公子似乎根本没打算要让那童橙枝认识他！他也从不关心那童橙枝是否有心上人、和什么男子在一起之类的风月事。
就拿这次来说吧！为能让那童橙枝安渡苍遗河，她家公子通过食铁兽‘魄冥’传给了她宝贵的紫莲寒冰之力。可那童橙枝倒好，偏要救个无关紧要的其他男人，还差点因此累死。就连花芙都看不过去了，可她家公子却一点也不在意此事，只想把那童橙枝救出来即可。
说她家公子不喜欢那姑娘吧，每次那童橙枝遇险，她家公子就会出现，然后不管花多大代价也要救下她！只不过每次都不肯让那童橙枝发觉罢了！
总之，她就是想不明白她家公子对这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她家公子那性格人如其名，冷的像千年寒冰！向来不是那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却唯独救了那童橙枝无数次！甚至还把自己辛苦寻来的宝贝灵器‘九彩绝绸’都给了她！
不然就凭童橙枝那点的灵法，怎可能顺利降伏八大神器之一的九彩绝绸呢？
可那姑娘竟还天真以为真是靠自己得了这宝贝！不过那姑娘也挺可怜，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
花芙自小就跟在公子身边，至今已有多年。可连她也不知道她家公子是何时认识那姑娘的。
而且花芙觉得那姑娘怪得很，总是一身男儿打扮。半分女子娇柔都没有！她真不懂天地间弱水三千，她家公子为何要对那童橙枝如此特别？
花芙瞪着水灵灵的大眼，无比可怜地望着她家公子，祈祷她家公子这次能解答她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
但那司浮冰只淡淡道了一句：“你的话变多了，花芙。”
好吧，她就知道她家公子不会回答她有关童橙枝的事。
既然公子已发话，花芙自不敢再多言，连忙闭了嘴，心想还是安静听公子抚琴吧！
她了解她家公子的脾气，真发怒了即便是她也没好果子吃！
司浮冰忽然指尖微顿，道：“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花芙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谁来了？可她也没看见有谁出现啊！
这时一婉柔女子之声从远处飘来，含带着几分笑意：“公子还是这么敏锐！我才刚到百丈之外，就被你察觉到了！”
片刻后，一身着渐色蓝绸长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凉亭之中。
那女子左肩处绣有三朵不知名的银色小花。奇怪的是，每一朵银花都正好在同一位置缺了一瓣。
她戴有白色面纱，教人看不清真容。但只那双显露在外，微扬的凤眼便足以让人断定，这必是位绝代佳人。
“素蕊！原来是你！”花芙看见那女子，惊喜道。
“我还道公子今日怎有这闲情雅致在湖心亭抚琴，原来是素蕊你要来！”花芙高兴地跑到柳素蕊身边，轻拉起她的衣角道。
柳素蕊不甚高兴地对花芙道：“花芙，你该唤我姐姐吧！”
花芙闻言对那柳素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子，你别太宠她了！她现在真是越大越不知礼数了！”柳素蕊微叹道。
花芙连忙拉着柳素蕊坐下，又到了杯茶递到她手里。
柳素蕊接下茶杯，却又把它放在桌上道：“花芙，你不必这样！我虽看不见，但这些年来早已习惯黑暗。行事与常人无异。你无须这样特意照顾我！”
柳素蕊虽已眼盲，却并不希望因此得到他人的半分怜悯！或者说，她最厌烦的便是他人的好心同情！
“我知道！素蕊姐姐是很厉害的！不仅人美，聪明，灵法也高！可比看得见的人强多了！我这不是好久没见素蕊姐姐了，甚是想念嘛！所以才忍不住想对姐姐多细心关照些！”花芙咧嘴笑着，娇似芙蓉。
“就你会贫嘴！”柳素蕊语气虽仍冷冷的，但却藏不住她对花芙这个小姑娘的偏爱。
“宠坏她的不是我，反倒是你。花芙，你先下去吧。”司浮冰语气平静道。
“是，公子。”花芙乖巧应了一声，再一眨眼，人已没了踪影。
湖心凉亭之中便只剩司浮冰和柳素蕊两人了。
“公子，你吩咐我混入潘府法事会救子鼠一事，我已办妥。如今看来，他们也还没识破我的身份。我听项墨说‘青蚀’被那幕后之人带走了。公子，接下来打算让我做什么？”柳素蕊恭敬询问道。
“半香催命散可是你给那凤扬楼伙计吴老的？”司浮冰指尖转换，之前让人沉醉的曲调此刻已渐渐变得有些压抑。
“是，公子！我不敢欺瞒公子！”柳素蕊声音微颤道。
“为何？”司浮冰淡淡道。
“前些日子，为能顺利混进法事会，我乔装成了潘府附近的算命道人，借机打探潘府消息。这期间我注意到有个老人常出现在潘府附近，行踪很是可疑。我好奇他想做什么，就打着给那人算命的幌子，给他施了点幻术套话。”
“没料，那人是凤扬楼伙计吴老。他与潘威有仇，一心想置潘威于死地。于是我便顺水推舟给了他些半香催命散。一来是看他可怜，二来是潘威中毒后，我破除‘九方八卦狱’也会轻松些。”柳素蕊解释道。
司浮冰未正眼看柳素蕊，只淡漠拨动着琴弦，打断道：“以你之能力，那潘威中毒与否都无甚影响。若说可怜，你从来不是个会因他人境遇心生怜悯之人。你自己最讨厌的，不正是别人对你的怜悯么？你此番作为，实则是因那妖毒吧！”
柳素蕊听他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顿时恐惧万分！她知这司浮冰向来最是冷血无情！他语调虽极其平静，下一刻却可能直接让你人头落地！
正是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柳素蕊并非胆小之人，却是真怕她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只因他一个轻微动作便能让你切实感到死亡威胁，仿若置身地狱，常让人想面对阎王也不过如此！
恐慌难掩，不觉间柳素蕊手中茶杯已不慎滑落。
只见司浮冰指尖轻点，那原本快触地的茶杯竟又被安然放回了桌面！
“这茶杯是花芙新学的手艺。若就这么砸了，她定又会哭个不停。”想到花芙哭肿了还泪流不止的眼，司浮冰眉间微蹙，似觉那模样甚是麻烦。
“公、公子息怒！是我多事了！我以后断然不会再随意插手无关之事！还望公子恕罪！”柳素蕊这才将心头恐惧缓过来，她连忙起身叩首道。
“法事会上夏梓蝶也在？”司浮冰轻捻着琴弦道。
柳素蕊刚在心间松了口气，心想看样子公子这次算是放过她了。但当她一听见“夏梓蝶”三个字，她的内心便顷刻被一股浓稠恨意所掩覆！
“是！”柳素蕊咬牙狠狠道。那语调仿佛想立即将夏梓蝶碎尸万段！
“你的眼睛我自会替你寻回。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莫要轻举妄动。”司浮冰依旧平静道。
“是，公子。”柳素蕊压着心中恨意，应允道。
“没事了，你走吧。”司浮冰淡淡说了一句，眼前的柳素蕊便即刻消失了。
这时花芙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出来，探着个小脑袋问道：“公子，这凤阳城的事现在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吧？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她言语间，司浮冰已起身走出凉亭。
花芙见状赶紧跟了上去，道：“公子，你慢些等等我呀！”
碧蓝湖天之间不断飘飞着纷纷大雪，烟波缭绕中的三月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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