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城殇
夜色尽退，黎明浮现。
伴着几声清脆啼鸣，温和阳光透过一扇雕有花鸟的长形木窗照在潘府客房内的小青砖地上。
童橙枝躺在一梨花木宽榻上，她双眼紧闭，眉头微锁，似是正在做着什么梦。
“你是谁”她模模糊糊地喃呢道。
接着她又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别走！”
童橙枝一声惊呼，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手扶着木榻边缘，额间不觉已渗出细汗，呼吸略促。
又是这个梦！每次她身处险境又逢凶化吉后，都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有一模糊的白衣身影，可她总看不清那身影是谁，看不清那身影的脸
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一兴奋喊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童公子！您醒了？”
原来是潘府负责照顾她的一个家丁。
“太好了！童公子！您这都睡了一日半了！半仙吩咐我不要打扰您休息，所以我也不敢叫您！您快去大堂吧！凤阳城这下可惨了！”
“出什么事了？”童橙枝刚从迷糊梦中醒来，只觉脑子都还晕乎乎的，这又发生了什么事？
“您去大堂就知道了！”说着，那家丁又一拍脑袋道：“对了，您睡了这么久，一定饿坏了吧？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过去吧！小桌上有我特意给您准备的荷叶清粥和小菜！还热着呢！还有一些凤阳特色小吃！”
童橙枝稍作收拾又吃了点东西后，便来到了潘府法事会大堂。只见灵半仙潘威、青木、玄土派那几人、还有钟逸阳、行尘都坐在堂内，面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大家怎都这般愁闷？连那没心没肺的钟逸阳都苦着脸！”童橙枝见众人神色阴郁，心疑道。
钟逸阳最先注意到童橙枝，但他刚与那童橙枝四目交接，不知为何，他的目光竟如被踩了尾巴般迅速躲开了。
“这莫名其妙的大头鬼又犯什么毛病了？救他一命，怎还躲起我来了？”童橙枝心里奇怪道。
“童少侠！你醒了？”灵半仙潘威见童橙枝立在大堂门口一角落，便赶忙招呼道。
“快给童少侠沏茶！”潘威又吩咐家丁道。
童橙枝坐到了行尘右侧空位上，而钟逸阳此时正坐在行尘左侧。
“哎，怎么了？你们怎都这副模样？”童橙枝小声问行尘道。
行尘正欲回答，只听那坐在大堂上方的潘威道：“童少侠，身体还好吧？钟少侠已将你二人在离林中的遭遇向大家一一说明了！童少侠真是重情重义！竟不顾自己生死、拼了命也要救钟少侠！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童橙枝这时刚喝了一口茶，听见潘威此言，她差点儿一口喷出来！
“重情重义？为救他拼了命不顾自己生死？这脑子坏掉了的大头鬼是这样跟别人说的？”童橙枝顿觉一股气流涌上心头，让她想把那钟逸阳大卸八块！
的确！
她是费了好大力气救钟逸阳，也差点儿累死了，并且其过程之艰辛远超出她最初做决定时的预料。
但是！
但是这一切不都源于她内心不想见死不救么？这钟逸阳这么添油加醋地跟别人乱讲一通，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钟逸阳有多重视，他俩是什么生死之交呢！
她可没想过要跟这个没脑子又爱胡来的大头鬼走多近！
万幸是现在别人不知她是女子，不会更深一步误会他俩的关系，否则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童橙枝强压着心头鬼火，强颜欢笑道：“哪里哪里！是半仙谬赞了！”
“这该死的大头鬼，回头我定要好好收拾你一番！”童橙枝心下发气道。
想着，童橙枝侧头打算狠狠瞪那钟逸阳一眼，以示威严。但她没想到此刻钟逸阳竟也正在看着她，而且那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总之，完全不似之前看她时眼里的那种嫌弃与不屑。相反，那目光特别亮，好似有一盏火力极强的灯藏在里面，看得童橙枝心里发毛！
然而就在童橙枝疑惑地准备看回去时，那钟逸阳竟又奇奇怪怪、目光闪躲了！
这下童橙枝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大头鬼搞什么啊？脑子真坏了？
随即潘威面色又变得沉重，一声长叹道：“短短一夜之间，我凤阳城竟损失了几百人！本以为那晚我府内宾客脱险，这场风波就过去了！谁料，子鼠蛊惑的目标不仅是潘府内的人，还有潘府外的其他无辜百姓！活血祭法阵？真是丧心病狂之术！百条鲜活生命如今却生生成了干尸！永躺在那永夜离林中，尸横遍野！”
说着潘威双目已润，连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童橙枝这才惊觉过来！那晚离林中那三个红眼宾客以外的，其余那些不知名的人竟也都是这凤阳城之人！
“我潘某苦心守护凤阳城多年！从未料到会有今日这般惨绝人寰的飞来横祸！一夕间，凤阳城内每一百丈，便有一家丧亲！放眼望去净是披麻戴孝、白马素车！城内百姓失亲之后，哭天抢地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咳咳”
潘威情绪过激，又牵动起他尚未复原的身体。一阵猛咳过后，他嘴边竟带出了许些血丝！
“潘师！请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体！这凤阳城百姓还要依赖潘师守护！”玄土派徐池成见状，连忙劝慰道。
“徐师兄所言甚是！潘师，如今你若是再倒下了，这凤阳城岂不更是雪上加霜？”玄土派夏梓蝶见潘师模样憔悴，不忍道。
“好在那可恶的子鼠已死，也算能给这些无辜百姓一个绵薄交代了！”青木派张凡一哀叹道。
青木派秦欧依旧摇着折扇，但此刻即便是他，也没了往日那份悠然。
“凤阳本就人口不多，今日又遭此重难！纵人常言‘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这份沉痛也算是城殇了！潘师！回去以后，我定会向家师禀明此事！子鼠虽死，但活血祭法阵之事却是定要查明的！”秦欧肃然道。
“潘师放心！我回去后也定会跟家兄禀明此事！不管那子鼠的活血祭意欲何为，又或者其中还牵扯其他妖物，我玄土派就是倾尽全力，也绝不放过！此等令人发指的恶行，定不容姑息！”玄土派夏梓蝶愤然道。
此刻她那清秀可爱的脸上竟浮现出与她年纪不甚相称的坚毅神情！
夏梓蝶额间那形似倒挂水滴的暗红印记似因她情绪波动而变成了湖水般的晶蓝色，映衬得她的双眼也开始泛起微蓝！
“潘某在此代表凤阳城中的老老少少，先谢过各位少侠了！”潘威激动道。
良久、他又叹了一口长气，自责道：“都怪我之过！捉到了子鼠，竟又让它从‘九方八卦狱’中逃了出来！我潘某有愧于各位对我的信任！更有愧于这些年来对我如此厚爱的凤阳城百姓！”
“潘师，不必过于自责！那晚法事会上不止潘师一人，大家也都在。若论有过，那我们岂不是也都有！我们身为灵师，却让那鼠妖当面逃走了！”青木派张凡一动情道。
“张师兄说的不错！潘师，错的不是你！是那些恶妖！这些年来妖族越发残暴，屡屡伤及无辜之人，犯下滔天罪行，可恨至极！我青木派李贺在此发誓，定要将那些恶妖除根斩草！让它们永世不能翻身！”李贺紧握双拳，大怒道。
这时潘威走到童橙枝和钟逸阳身边道：“童少侠！钟少侠！还要多谢两位少侠甘愿冒险闯离林，识破活血祭法阵！看到两位这样有勇有义的后起之辈，我潘某真是自叹不如啊！”
童橙枝心里有些不自在：“怎么又夸起来了？这高帽子也戴过头了吧？”
童橙枝向来无拘无束，很少参与这种讲场面话的上等人士聚会，也极不适应这些能把人夸得找不到北的赞美。
但她眼下也不得不“入乡随俗”、佯装接受，笑道：“哪里哪里！潘师又谬赞了！”
“潘师，放心吧！有我钟逸阳在，什么活血祭法阵，什么恶妖都不用怕的！有朝一日，我定会把这些危害百姓安危的东西，统统一网打尽！”钟逸阳自信满满道。
潘威、夏梓蝶一干人等听到此言，皆愣了一下。
不是他们不愿相信钟逸阳的话，而是大家都乃灵师，灵力深浅可大致感应。眼前这钟逸阳灵力浅薄，言行单纯，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来能有大作为的灵师。他们着实难以相信他之言！
秦欧在旁笑出了声道：“小少爷！还是你最懂幽默，最会调节气氛！别的不说，这说大话的能耐，我是当真佩服你！”
钟逸阳心中咬牙道：“幽默？我如此认真说的话，这吊死鬼竟说我是在调节气氛？要不是看在今日这严肃场合，不适宜解决私人恩怨，我定饶不了你！”
此时行尘坐一旁，虽没言语，心下却是思绪万千：“活血祭法阵是上古灵师——法卿入魔后所创禁术，且早已失传！听过此术之人可能不少，但真正会施此术的人如今早已不在世。这子鼠不过一寻常小妖，何以得知这种禁术？况此前我与那子鼠交过手，单以它的法力根本不可能蛊惑上百人。那离林乃四界之外，子鼠又如何能打开结界，进入离林之中？恐怕这幕后操控者绝不简单！这江湖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么？”
夏梓蝶见秦欧称呼钟逸阳为小少爷，略感好奇道：“秦少侠与钟公子是故交？说来，我现在还不知钟公子和童公子师承何人？出自哪门哪派？”
“夏姑娘，我没师傅的！也自然不是什么门派的弟子！”童橙枝坦言道。
钟逸阳看着那夏梓蝶，表情很是无语。
事实上，他跟这夏梓蝶早在江湖各大门派的聚会上见过几次了！只不过这二人从未单独说过话罢了！
他都记得这夏梓蝶是玄土派掌门夏博舟唯一的妹妹，可这夏梓蝶竟丝毫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物！
罢了！他早听闻这夏梓蝶心性高傲，从小也是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必非江湖上数得上名字的灵师大佬，这夏梓蝶是不会花功夫去注意是何人的吧！
“在下景华钟逸阳，钟德广乃家父。我师承青木派前掌门鲁行仁！”钟逸阳双手作揖、正式介绍道。
“原来是北财神钟老爷之子！难怪这般英气不凡、一表人才！不知令尊近来身体可好？我也是许久没见过钟老爷了！”玄土派徐池成笑道。
“徐前辈过奖了！劳烦徐前辈挂念！家父一切无恙！”钟逸阳回笑道。
“没想到钟少侠竟是钟老爷之子！我潘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之前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灵半仙潘威客气地笑道。
“哪里，半仙招待得很周到！回去以后，我定禀明家父这凤阳城有一爱民如子的灵半仙，让他不时也来凤阳做客！”钟逸阳回应道。
夏梓蝶见钟逸阳腰间没挂青木派弟子独有的紫檀木牌，疑惑道：“钟公子既师承鲁前辈，为何不与秦少侠以师兄师弟相称？”
“夏姑娘，这可说来话长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之这钟少爷虽师承鲁师叔，却并非我青木派弟子！所以跟我算不上同门弟子！”秦欧摇着折扇，带着几分戏谑道。
钟逸阳瞧了秦欧一眼，很是不爽，但他只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大头”童橙枝差点直接当众人面直接叫出“大头鬼”三个字，不过好在她反应过来了。这当然不是因她顾念钟逸阳的面子，而是她不想让眼前这些个尚不熟悉她的大门派之人觉得她是个言语粗劣的山野匹夫。
“你是北财神钟德广之子？”童橙枝惊异地对那钟逸阳道。
童橙枝虽料到钟逸阳定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但她没想到竟钟鸣鼎食到了天下数一数二的地步！
钟逸阳左眉微挑，很是得意地看着童橙枝，摆出一副“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的模样。
童橙枝一看钟逸阳表情，便瞬间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问这话。这不正给了那大头鬼显摆的机会么？
意识到这点后，童橙枝立马收敛了脸上表情，取而代之以一副漠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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